江敬中面朝里躺在走廊加床上，像是睡着了。
手机已经在江拾月手里盘了好一会儿了，吴城医院病床紧张，就这一张加床还是辛晚晴托了一圈人好不容易挤到的。
可这走廊人来人往的实在是吵闹，她看看江敬中，给他掖了掖身下的被子。
刚才她又去找了主治医生，那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医生，姓孙，他让她做好心理准备，按照他们的经验来看，大概率是胃癌。
孙医生人很好，讲话和气，也很有耐心。
他大概是很能体谅患者的心情，还安慰她说：“只要配合治疗，治愈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家属要坚强，不然患者还能依靠谁呢。”
他说得挺有道理的，江拾月无声地叹了口气，抽出张纸吸干了眼角的泪，她一定要坚强，不然江敬中此刻还能依靠谁呢？
她起身踱了几步，无论如何，先把病房的问题解决了再说。
脑子里盘来盘去，也就是周盛良还有些路子了，但如果是宋霖……
不不，她立马摇了摇头，既然自己已经做了决定，就不要再跟宋霖有多余的瓜葛，上次辛晚晴的事情面上还是辛政承的情，总不用她去还。
算了，还是先给周盛良打个电话吧。
她走到了走廊尽头，拨出了电话，那边立刻就接通了：“拾月，我正有话想跟你说呢，那宋霖……”
江拾月没给他继续说的机会，径直打断了他：“我爸住院了，在吴城医院，胃肠外科，现在没有病床，只能睡在加床上，关键这走廊里加床都还有十几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进病房。”
“啊？”周盛良显然十分诧异，“老江住院了？怎么了这是？昨天不还说在医院检查的吗？”
江拾月鼻子一酸，强忍住了泪，调整了片刻才说：“要看活检报告，但医生说胃癌的几率很大，要我做好心理准备。”
电话那头一下沉默了，好一会儿周盛良才再次开口：“活检报告什么时候出来？”
江拾月：“明天。”
周盛良：“好，我知道了，拾月你别怕，我马上过来。”
江拾月勉强稳住颤抖的声音说好，挂了电话转身往走廊里看。
短短一段走廊被加床塞得满满当当，病人躺在床上受苦，家属坐在椅子上煎熬。
大家都装作这场重病只是个小事的样子，个个都是强颜欢笑，但只要病人一转过身，抹眼泪的比比皆是。
包括江拾月，她再次撇过头，嘴角颤抖着，努力憋回了眼泪。
江敬中一直躺着没动，她站在窗边等了半个多小时，周盛良果然到了。
他一进走廊就看见了顶头站着的江拾月，后者冲他指了指江敬中的位置，他低头一扫就看见了人。
这人啊，真是不能知道自己生病，这一旦知道了，那真是铁打的汉子都软成了泥。
不过一天一夜的功夫，周盛良就觉得蜷缩在床上的江敬中已经萎成一只虾了。
他在床前停了下来，本想拍拍江敬中的肩，但又不知道问些什么才是合适的，犹豫了下还是算了，直接往江拾月那边走了过去。
医院的消毒水味直冲天灵盖，待他走到江拾月跟前时，眼眶竟然也有些红了，他垂下眼轻咳了声，缓过心头那阵酸意才开了口：“你报告呢，先发给我，我找个主任问问。”
江拾月低头点开手机，把报告发了过去：“孙医生也没跟我说准话，只说概率比较大，要看活检结果，兴许没那么严重。”
周盛良点开报告看了看，专业的医疗术语他自然是半懂半不懂，他只能也点点头看着她说：“兴许没那么严重。”
江敬中对他而言自然是不同的，相较于旁人而言，是难以明言的特殊。
他们两人掩耳盗铃地磋磨了这么多年，也说不清建立起来的是革命情谊还是深仇大恨，总之生活有那么一圈确实是搅和在了一起。
他又回身看向江敬中的床位，这走廊确实条件太差，不是个能安静修养的地方。
“拾月，你别太担心，我认识这儿的后勤主任，刚才也跟他联系了，他现在正帮我想办法呢。”
江拾月哦了声：“最好是单人病房，我下午溜了一圈，顶头有两间，就是都还住着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腾出来。”
周盛良刚想说话，他手机响了，低头一看，正好是那个后勤主任的电话，他赶紧接了：“诶，曹主任，这次真是麻烦你了，嗯嗯，你说你说。”
他指指手机，冲江拾月比了个口型：后勤主任。
“哦，这样啊，哎呀，是啊，谁让你们吴城医院水平好呢，都奔这儿来了，诶诶，行行，麻烦了啊，我再等你消息。”
他挂上了电话，对一脸期待的江拾月说：“再等等，说有了空床位第一时间给我们挪，反正现在已经住进来了，治疗要紧。”
江拾月肩膀一下塌了：“还要多久啊？这么多人在这儿等着，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爸？”
她眉头紧紧蹙起，“你以前不是厉害得很嘛，好像在吴城就没你不能办的事一样，怎么现在一间病房都搞不定？”
说完这话，她又瞪了他一眼，又是一副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的样子，抬脚就往江敬中那边去了。
“诶，你……”
周盛良转身想拉江拾月，却被她一手甩开，看着她快速远去的背影，他到底只能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
方才想问的话还一句没说呢，她这还怀着孕的也不能老耗在医院哪，她跟那宋霖到底是怎么个打算，那宋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这云程还准不准备接他的项目，这股份还能不能再谈谈啊。
一脑门子的事情，生死存亡之际江敬中又来凑这一脚热闹，他突然想起骤然离世的徐离美……
如果江敬中这病真不乐观了，那江拾月不就只剩下一人了？她一个人怎么带着这孩子啊，都是自己想当然的，临到头了才会真正知道世道的艰难。
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懂点事，刚才还劈头盖脸地怪他没用。
这能怨他吗？吴城医院又不是他开的，他也不过是个即将再次破产的小老板，要不是云程……
他顿了顿，又回身看看已经坐下来的江拾月，脑子里迅速计算了一遍盈亏比，随即摁开了手机，坚定地拨出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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