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拾月这一天果然就跟摆设似的坐了一天，她什么都没干，就看着周岚舌战群儒，看着左一个阿姨右一个叔叔的气势汹汹地来，落花流水地去。
她抽过坐下来喝了口水，江拾月真心实意地给她鼓了鼓掌：“你家这么多亲戚都在胜奇上班呢？”
周岚白了她一眼：“多稀奇，鸡犬升天呗。”
“那周盛良还有点厉害，如此密集的亲缘关系中，居然还能把企业做起来了。”
周岚又喝了口水：“我爸这人，狠着呢，你跟他一条心，他才用你，但凡你有点别的心思，他分分钟蹬了你。”
这话说得一点没错，江拾月刚想表示赞同，周岚白了她一眼：“我爸好歹也是你爸吧，你怎么一天到晚周盛良周盛良的。”
江拾月默了会儿才说：“他在我面前没有称呼，我叫他周盛良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我叫他什么？”
周岚挪了挪身子，刚要摆出副大义凛然的面孔，被江拾月抬手一拦：“打住，不想听，有正事办正事，没正事……”
她看看表，“五点，刚好是下班的时间。”
周岚嗯了声，慢慢站了起来扭了扭腰，又仰头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了：“走吧，下班，明天我还来接你。”
她说着话居然想来揽江拾月的肩，后者矮身一躲，呲溜钻了出去。
“今天不顺路，各自走吧，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江拾月倒不是托词，她确还有其他的事，她得去医院看江敬中，这一忙起来又有两三天没去了，心里也是挂念得紧，得赶紧去看看情况。
虽然也每天都在打视频，但到底不比看见真人，她今天必须得去看看，至于周盛良和自己目前在胜奇的状况，还是以后再说吧。
左右跟江敬中说了也是徒增他的烦恼，毕竟他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到医院的时候还没到六点，问了江敬娟，说是护工先去吃饭了，她回去熬了鱼汤来，江敬中正在喝。
她手上拎了一大段吃的用的，一进病房门，江敬娟赶紧接了过去，嘴上又开始念叨：“又瞎买什么呀，过几天就回去了，你这买的我提都提不动。”
“没买什么，哎呀，提不动扔了呗。”
江拾月随口应着话，在床边坐下，“爸，知道我是谁吗？”
江敬中脑子里的肿瘤，目前是用放疗，如果能让肿瘤缩小的话，那也不用再吃开颅那一刀的苦了。
经过这十几天的治疗，江敬中已经好了许多，但人还是不太清醒，有的时候人来了也认不出对方是谁。
他喝汤的手还有些抖，抬眉看了看江拾月，愣了几秒之后才说：“拾月呀。”
“对对。”
江拾月有些高兴，扭头对江敬娟说，“我爸可是一直都记得我呢。”
江敬娟正在往外拿东西：“那可不呢，睁眼闭眼就是拾月拾月的，你爸心里都装着你呢。”
她快步走进小厨房，一分钟都没到边拿了个削好皮的苹果出来递给了江拾月，又回身抽了张纸，边说话边擦着手上的水珠：“你爸呀，以前想你不说，那是担心影响你工作生活，现在呢，脑子糊涂了，跟小孩一样了，那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会遮瞒啦。”
江拾月咬了一口苹果，忽然眼眶有些发热，她看着江敬中费力地拿着勺子往嘴里送，弄得下巴上、衣服上一大堆。
她放下苹果起身就想喂他，被江敬娟喊住了：“别别，让他锻炼锻炼，弄脏不碍事，擦洗下就行了，我那还热着一碗呢，稍等会我再给他喂一碗。”
江拾月这才又坐了下来，看着江敬中慢慢喝一半撒一半的，江敬娟忙忙叨叨地没个歇气儿，时不时地又过来唠叨两句。
十平米的病房里，虽然只有江敬娟一个人在说话，一时骂老，一时骂小，但也热闹非凡。
她走来走去的功夫，时不时地还要过来点点江拾月的脑门心，再扯扯她的衣服：“你这穿得什么鬼画符，稀稀拉拉地一堆，你们这艺术家就这审美？”
她说罢拍拍自己身上的红毛衣，“你看我这件，纯羊毛的，五折买的，又轻又软又保暖，好的不得了呢。”
江拾月十分捧场地起身摸了摸，认真点点头：“哟，真不错，多少钱买的？还有别的颜色吗？我也去买一件。”
“一千多呢，我可真是从来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哪，要不是……”
她看看江拾月，又看看江敬中，“说句不该说的，就照顾你爸这几个月，你们给我的钱，得抵我以前做个两年呢。”
她说罢又亮亮腕上那个金镯子，“就我回村，你都不知道我多显摆，多少人在我面前夸你啊，夸宋霖啊，真是把你们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她一顿，接着坐下来，把江拾月的手轻轻握住了，“以前呢，村里人在我面上，话里话外地就是笑你爸是个绿毛龟，做个司机还要替老板养孩子。”
“就那菊秀，现在可是不一样了，有你们画廊每个月跟她约画，她再也不用下地干活了，在家动动笔就有那么多钞票拿回来，她家那老刘现在都把她当佛爷一样供着，就以前她那老摆脸色的儿媳妇，那现在妈叫得可真是甜蜜蜜了。”
江敬娟越说越感慨，末了还擦擦眼角，“拾月啊，我如何也没想到，你能有今天这出息，还带着我这老太婆也扬眉吐气了。”
江拾月一笑，转头看了看江敬中，见他还在专心舀着汤，这才微微凑近，压低了声音说：“小姑，我现在更厉害了，就今天，我成了胜奇总经理了。”
江敬娟眨了眨眼，几秒钟之后霍地站了起来，嗓门差点顶翻天花板：“你？胜奇总经理？”
江拾月根本来不及捂她的嘴，耳边只听得见不锈钢盆子咣当一下滚落下来的声音，她转头一看，那鱼汤翻了满床，江敬中靠在床上，胸前铺满了餐巾纸，手里拿着的勺子还在微微颤抖。
“拾月……总经理……”
他脖子前后一扭，努力说出了下一句话，“那周……周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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