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又进了厨房,这回实实在在忙起了年夜饭。红烧的那只鸡焖了好一会儿盛出来,烘烤的那只腊鸭早已流油,知行将它切成了块儿摆了一大盘。祁佑那儿继续倒腾萝卜丝,糖醋汁淋了上去凉拌。知敏和知平将饺子倒进鸡汤里煮着。
春归又烧了一条鱼,另一锅煮的番薯红豆饭。
还有一盘子炒黄豆,知平长出来的新牙也正跃跃欲试。
等到鸡汤里的饺子都浮了上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几乎都是荤菜。新旧年的头一回,知平知敏早已馋得流口水。
人人面前的碗里装了鸡汤饺子,春归说了后孩子们才动起了筷子。外头有爆竹在响,里头也热热闹闹的,鸡鸭鱼肉吃得不亦乐乎。
这万家团圆的日子,希望又是一年美好生活的开端。
吃了饭收拾了,一家子吃着炒黄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春归看知平知敏都昏昏欲睡了,赶紧拿出一早备下的红包,一个一个分发过去。
一看见红包,几个孩子就都兴奋了,连知行过了年十五了也一样兴奋。祁佑接过红包后笑着朝她鞠了一躬后,后头三个也有模有样地跟着鞠躬。
红包里头就十文钱,他们却像得了天大的宝物。春归看着也笑了,这样的日子真的好。
家里都是孩子,只祁佑过了年十六,在这里算是大人了,但春归也不让他们守岁。长身体的时候,熬夜危害太大了。拿了红包兴奋劲儿过了,春归便都将人一个两个全赶回了房。
全数收拾完了,春归在窗前站了一会儿,祁佑那屋还点着灯,她刚想开口喊他睡觉,还是没开口。十六岁的人了,该有自个儿的空间了。
关了窗她也正准备睡觉,铺了床,抬起枕头想换个位,床头一角却突然出现了一点红色。
春归心下疑惑,朝里摸了摸,抽出一张鼓起来的红封。
打开一看,里头竟然装了一串铜钱,看着约莫有三四百文。
这是......给她的压岁钱?
春归只一瞬便想明白了,这房间能进来只有家里人,知行祁佑避着嫌不会进来,那就只有知平和知敏,两个孩子应是被分派了任务。
知行跟祁佑两人能攒下这些钱大约就是抄书所得了,攒到今日怕是都放进了这个红封里。
春归心里一暖,将红封重新压回枕头下,既是压岁钱,是该枕到天亮。
第二日一早,春归做了满满一锅红糖鸡蛋,锅里正炖着,一家子也都起了。
大年初一该磕头拜老人,可她们家既没有老人,爹娘上位也空着。知行一拍掌:“我们跪嫂子!”说着自个儿就跪下来了,吓得春归连忙把人拽起来。
“混小子!跪我做什么!赶紧起来!”
这家孩子叫她嫂子也不过是从小喊到大的习惯,可她一不姓柳二没过门,这要是受了跪礼才真不像样呢。
知行被一把拽起来后思索一番也想明白了,心里不免有些懊恼。嫂子让他们吃饱饭,供他们上学,可是嫂子却不是真的嫂子。
平日里他意识不到这些,而到了重要日子时,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一摆,春归便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外人。
知行胸口突然有些闷闷的不好受。
春归也无暇顾忌,锅里的红糖鸡蛋早已滚了,一人一碗吃了后她便收拾出一份礼,蔡氏的娘送了好一些东西,按着情理她都该回一份。
郭小姐送的点心盒子没扔,正好可以装一份现炸的红薯丸子。只这一样便有些潦草,她又切了半块郭小姐送的火腿。
如今家家户户都忙着走亲访友,自家这些孩子倒显得空闲了,好在自从知道知平年后也要上私塾后知行便不再让他随意疯跑了,磨性子认字练字比以往要严格许多。嘱咐了几句后,春归便拿着那份礼上了蔡氏的门。
路上冷清,可旁的屋里却十分热闹,家家开着院门,望进去都是满桌的亲眷。
春归快走几步,没一会儿就到了。
原以为也是一副热闹景象,可没想到屋里头冷冷清清的,堂屋里蔡氏的弟弟弟妹两人坐着小声说话,眉头皱成一团。
春归张了张嘴,喊了一声后,两人连忙起身,蔡氏的弟妹人也热情,忙收起满脸的愁苦,换了笑脸将人迎进来。
“来找姐姐的吧,娘跟姐姐在屋里说话呢。”
春归压下满腔的疑惑,扯了扯嘴角笑笑,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不知道大娘喜欢吃什么,我便自己做了些点心。”
“你看你,姐姐真没说错,心善又知礼的一个妙人!”
春归笑着摇摇头,随即便进了里间。
里头一对母女对坐着小声讲话,神情也不似轻松,春归刻意弄出些声响,大方地进了。
“大娘,蔡姐姐,大过年的我来讨杯茶喝,没成想你们躲在里头呢!”
母女俩听到动静,看是春归都露出了笑容。
蔡老太太连忙把人揽过来:“闺女,你什么时候来都成,我昨日还说呢,要不是你们早备下了年夜饭,我倒是想把你们家这几个孩子都叫过来一块儿热闹呢!”
“大娘可千万别,我们家除了祁佑那孩子平日里话少又懂事,其余个个跟皮猴似的。在这待一会儿都要嫌烦!”春归连连摆手。
蔡老太太笑着虚点她的额头:“我可是听人说了,知行知平都乖顺着呢,没见着那几个孩子我可不信你的话。”
“好了,你来正好,陪你姐姐说说话,我人老了,话也说不到一块儿去。”老太太看了看蔡氏,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继而又朝春归笑了笑便出了门。
这神情,想也知道母女间起了些嫌隙。
她忙到蔡氏边上坐下:“蔡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成想蔡氏眼眶里立刻蓄了泪,大过年的眼睛却肿成了一片,早已不复前天晚上的高兴模样
春归面上一急,连忙握住她的手:“这是怎么了?”
蔡氏闭了闭眼,紧紧攥住她的手,终于开了口:“春归,你说我该再嫁吗?”
春归当即一愣,再嫁?
她转头看了看窗外,又看了看如今萎靡的蔡氏,难不成这老太太是为着这一桩事儿才上门的?
“......这是大娘的意思?”
蔡氏点头:“我家隔壁有个跟我同岁的同乡,八月大旱时媳妇生病没了,两人也没孩子,如今他做着木工,我娘便起了心思。我没了丈夫,他没了媳妇儿,便让我带着小宝过去。”
蔡氏丈夫还有个亲大哥,爹娘早就没了,他一死后两家也就疏远了,这些年是蔡氏一个人带着孩子过活,既如此,还不如改嫁了。
蔡老太太也是心疼闺女,改嫁到眼皮子底下,趁着她还活着好歹能看顾几年,等几年后她人没了,蔡氏好歹也能生下一个孩子有所依傍。
而小宝的处境,她却不能完全顾及了。
春归听罢认真道:“蔡姐姐,你是怎么想的?”
蔡氏却久久不说话。
春归想了想继续道:“你是怕嫁过去小宝受苦?”
蔡氏抬了眼,看着春归坦诚的目光,她眼神微闪:“既怕小宝受苦,也怕我.......”
她一咬牙,终是说了:“也怕我再嫁,比如今的境况还要差上几分。”
这话不能对着亲娘说,嫁人生子这一事在老人眼里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在受过生活打击,让蔡氏形成成亲嫁人似乎意味着一个人带着孩子奔波的观念时,她对再嫁的恐惧便油然而生。
春归心里暗暗叹气。
蔡氏眼里莹莹泪光:“虽大旱时我一个女人没什么用处,让小宝跟我一道吃了不少苦。”
“可你也知道。”她眼里俱是认真:“如今我虽然还是一个人带着小宝过日子,可我有你一道说说话,能帮你看着摊子挣钱,小宝开春也能继续念书。”蔡氏语气越发急切:“再摆上半年摊子,我来年二两银子的束脩都能攒够了!”
春归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等她冷静下来。
蔡氏另一只手擦了擦眼睛:“可我若是嫁了人,小宝要跟一个不认识的人一道过日子,吃穿用度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若他们一家子人好也罢,若是不好,小宝多吃一口饭也要看人脸色。”
蔡氏稍稍停顿:“再者.......”
“春归。”她只盯着眼前的女子,似是鼓足了勇气:“我不敢将我的一生再草草交予一人了。”
春归心神一震,蔡氏这话说得坦荡又直白。就像被折弯了一次的小草重新捋直了身躯向上。这话有向往有希望有恳切,语气里的坚持又莫名让她感到心酸。
不知怎么的,她突然想起那日在李家门口李志存憨然的模样,也是这样鼓足了勇气说那女子给了他吃了酸菜肉馅儿的包子。
若是李志存口中那个喜欢的人是蔡氏,不知道蔡氏会否接受这样的一份爱意。
春归听罢心里已经了然,她开口道:“蔡姐姐不愿意便直说。”
“往后的日子是你过出来的,大娘想得再周到也代替不了你。”她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又赶紧压下:“你早早地说明白了,大娘也不会替你做了决定。”
“可你要是迟迟不说,大娘怎么知道你心中所想。”
蔡氏一阵狐疑,神情有些不自在:“......因是你我才说出了口,但我一个嫁过一次的人,说不愿将自己草草托付了不会显得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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