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开春后再过五日便是院试之日,知行跟祁佑每日便早早地去了私塾备考,几个小的起不来便分了时间过去,都是李志存早起一并将几个小孩子送到甜水村,再返回来去镇上做小工。
让春归没想到的是,第二日晚上,李志存连夜跑到了她家,说是院试那日他会借了村长家的牛车,一道去镇上,到时春归要摆摊卖的吃食都可放上面。
春归眼里俱是讶异:“李大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镇上卖吃食?”
她这一问,李志存突然脸色一红,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春归想了想,心里便有了数,怕是蔡氏跟他通了气了。
看李志存这难言的神情,她也不好意思为难,忙道:“那就谢过李大哥了。”
李志存脸上的红还没褪去,连连摆手又告了辞。
春归目送着他跑远,微微叹了口气,这两人怕是已经互通情意了。
既是有了牛车,院试那日就方便许多了。
五日虽然不长,可春归这儿牛奶却是等不住了。
春归那一桶牛奶光是给几个小的补上一补当日就去了半桶,芋头还是她特意藏着才躲过了知平的嘴。另外半桶原想着留到去镇上那日,但牛奶本就容易坏,哪怕是冬日也不好存放太久,春归思虑了一番,便决定舍了这半桶,全给了几个孩子。正好里正家的二房养了几头牧羊,她便想着买上一些新鲜的羊奶,若能买一只奶羊也是再好不过的了。
自打程天保造了那孽后,春归再没上过里正家的门,今儿算是头一遭。
她手里端了一大碗煮好的牛奶,正冒着香气。里正媳妇儿远远地见了她便迎了上去,嘴上一阵怪罪:“我还以为你不上我家门了呢!”
她因心里有歉意时常光顾春归的摊子,但心里实打实地也想着春归跟从前一样时不时地上门说几句话,可惜祁佑那事儿程天保做得缺德,里正又无意中推了一把,她也没脸说什么。
今日看她又跟往常一样过来,里正媳妇儿心里这块石头便落下了。
春归将这碗递过去,讨饶道:“哪儿能啊婶子,我不上别人家的门还能不来你这儿嘛!今日可是给你来送吃食的,旁的人我都不送。”
这话说得她舒坦,斜了一眼春归后,她便嗅了嗅手里的碗:“这奶哪儿来的,怎的没奶腥味儿?”
春归随她一道进门,边走边说:“郭小姐送的,我加了些杏仁一道煮了,去了去味道。”
“因她送了一桶,不好存放,我便想全煮了也不浪费。”
进了门,里正正好从里间出来,见是春归脸上一阵讶异,春归忙先他开口招呼了一声,里正点点头,顿时一片松快。
里正媳妇儿瞧了不由得好笑,她拿出一个碗,将牛奶倒入自家碗里,朝里正念叨:“你前不久还念叨春归是不是还生你的气,如今都不上门了,我说人春归没这么小气度你该信了吧,这牛奶可是好东西,这么大一碗都是给你这个老头子喝的。”
里正黝黑的一张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拿了烟枪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
春归忙道:“哪儿能啊,里正叔,我这几日忙着琢磨新鲜吃食,知行祁佑又将院试,我连门都不出了。”
里正媳妇儿分小碗喝了一口,眼睛亮了些,又给里正倒了一碗,偏过头问道:“你琢磨出来的新鲜吃食就是这杏仁牛奶?”
春归摇摇头,将要去镇上摆摊卖牛奶芋头这事儿跟里正夫妇一道说了。
说完里正媳妇儿就高兴坏了:“你这丫头,脑袋里装了什么呀!有这么多新鲜玩意儿!”
“阿珍说得不错,咱们这地方都是穷老百姓,这牛奶是万万喝不起的,镇上就不一样了,你去往铺子堆里,别忘卖菜那地儿钻,这新鲜玩意儿往那富人地带一钻,七八文钱一碗都有人买呢!”
里正媳妇儿怕她不知道哪一块进出的都是富人,又细细说了位置才罢休。
里正媳妇儿问的买卖,而里正的重点便是在院试上了。
见两人说完了生意经,里正敲了敲烟枪问道:“祁佑跟知行两个可有把握?”
春归看了看外面,微微点了点头:“齐秀才的意思是院试不是问题,只看名次是否有出入。”
里正这一听,喜色便上了脸:“我就知道,祁佑当初是头名的童生,知行也在榜上,照他俩的劲头,院试是板上钉钉的。”
“可不是嘛,咱们这儿两年没出过正经上榜的读书人了。有把握就好有把握就好。”里正媳妇儿也是满心欢喜。
三个高兴了一阵后,春归便说明了来意。
“婶子,里正叔,今日我来是想托婶子帮我说道说道,二婶婶这儿不是养了几头奶羊吗,我想买上一些羊奶,若是可以,我倒也想买上一只奶羊。”春归说着掏出了一把碎银子:“我银钱都带来了。”
里正媳妇儿倒每当是什么大事儿:“嗨!这有什么的,这羊奶过于腥膻,咱们都不乐意喝,还想着来日多买上几只小猪仔喂猪呢,你要就每日来挤上一些。”
春归不由得失笑:“婶子,这羊奶跟牛奶一个样,你放些茉莉花或是杏仁一道煮,味道就没了。您还是行行好,卖我一头奶羊吧。”
她说着就掏出了二两银子。
里正一看那锭银子,面上黑了黑:“傻丫头,一只羊哪要二两银钱!”羊不比牛,也不必能赶货的驴,寻常一只羊一两半就顶了天了,何况他家里那几只羊都瘦筋筋的。
“傻闺女,当了大半年的家还没摸清楚行当吧。”里正媳妇儿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那些个做买卖的最喜欢碰上你这种不知价格的。”
“跟婶子过来挑一只你领回去吧,这银子收回去六百钱,咱们家的羊啊,一两四百钱差不离了。”
春归被强制地拿回去了四百钱,心里一阵暖流涌上来,还没来得及道谢呢,又被里正媳妇儿拉着挑了一只正产了小羊的母羊。
院试前一日晚下了场春雨,天气却又冷了些,春归翻出被子给几个孩子压了床。因有院试,齐秀才那儿索性都停了课,正好知平跟小宝也能一道去镇上。知平跟知敏早早地就睡下了,春归把两个大的也赶了进去。
她又进书房看了眼知行和祁佑的笔墨是否准备妥当,再挤了些羊奶,和前两日攒起来的倒在一起也有半桶了,忙上忙下倒是没怎么停,神色也有几分明显的焦虑。
忙完这些才进了房里睡下。
而另一头却有一道人影立在窗前,直到春归这儿的灯灭了,他才回身躺下。
祁佑仰躺在床上,不知想到什么,勾了勾嘴角。
院试当日天还没亮,他就起了身,进厨房将一锅芋头蒸了,另一口锅倒了半桶羊奶,放了边上备用的杏仁。
直到春归起床摸着黑进厨房,两口锅一口是煮得喷香的羊奶,另一口是蒸得绵软的芋头,一应俱全。
春归神色一讶,下意识转身,身后祁佑正举着一盏煤油灯勾着嘴角看她。
她不免嗔怪:“今日要院试,你还起这么早。”
祁佑将灯放下,帮着春归将羊奶装进木桶里,春归连忙反应过来,剥了芋头全数拿棉布盖上。
他声色还有些睡醒时的干哑:“院试不过就这一日,我倒是觉着帮春姐做些事重要些。”
春归听得心里舒坦,却忍不住笑骂道:“瞎说,别人家的少年郎估摸着此刻还在头悬梁锥刺股呢,光你在这厨房里头折腾。”
祁佑由着她说,嘴角一直勾着。
春归说完轻扫了他一眼,扫过后不由得挑了挑眉:“祁佑,今年你倒是长高了不少。”十四十五拔高个儿,年岁还真不是白长的。
十五六都是定亲的年纪了。
春归不免调笑道:“这院试后一放榜,怕是有不少人要来给你介绍姑娘了。”
祁佑手上动作突然一顿。
他也笑了笑:“那春姐可千万帮我挡住了。”
这话说完,两人都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春归挑了挑眉倒是没细想,只祁佑才继续的动作又顿了顿,没一会儿,耳根稍稍红了些。
等忙完厨房里的事儿,他又将一木桶羊奶放在门口,再将去镇上所备下的东西都备了齐全,重活都给包揽了下来。
春归也随他去了,自己捡着事儿做,去了草棚喂鸡羊。
两人各忙各的,等天又下过一阵小雨后,几个孩子陆陆续续就起床了。
因蔡氏今日也要卖包子,昨晚上就来说了今早不必做早饭,春归也省了事儿。
知平知敏洗了脸就清醒了,而知行显然还睡懵着,飘飘忽忽地呆坐在凳子上。
春归无奈地叹气,两个今日要院试的少年,一个还睡懵着,另一个忙上忙下干家务。
她不知道该高兴两人没有丝毫压力,还是该发愁两人一点准备都不做。
而另一头,李志存也正赶着驴车过来,远远地望去,车上已坐了蔡氏母子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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