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愣了愣,听了这话才想起正午时周晗那一阵调笑。
对上祁佑虽带笑,却透着一丝郑重的眼神,她心头不由得一软:
“……你若是爱听,我便常说,常做。”
两人都是极聪慧的人,有时并未多言便能知晓心中所想,而更多时候却都明白,有些话,说出来会更叫对方高兴。
就如此刻。
……
拍尽了风霜,放好了手头的回礼,祁佑又同春归一道进了厨房。
去年也是这般,挤在一个小小的厨房里彼此接应着。
今年多了蔡氏夫妇俩,给双亲爹娘的祭礼又在从京都回来后便做过,今日便简单放了些祭品作罢。
热菜有祁佑打着下手,天色再黑了些便做满了一大桌子。
两人一前一后地将菜端出来时,屋子外头早已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竹声,照得亮堂堂的,隔着一道高高的围墙也能瞧见光。
不比村子里,镇子上多的是人家出来热闹,此刻若是推门一看,街上都是爆竹,小儿玩的烟花更是随处可见。
知平几个早就溜了出来,围在买了爆竹回来的李志存身边,吵着闹着要玩儿,就是知敏也靠在蔡氏身边,眼睛明亮地瞧着,显然也来了兴致。李志存一个人看着几个孩子,又要点火又要放炮,忙得不可开交。
阿荣阿仁两个待不住,索性偷偷拿起一个直接给放了,院子里顿时一阵响,吓得刚从厨房里出来的春归一个激灵,差点喊出声儿来,再一回头,两耳侧早已被一双手捂住,一瞬,所有的声响都转为小小的嗡鸣。
她心里甜滋滋的,只由着耳边被牢牢捂住,放下手里两盘热菜便笑眯眯地看向院子里。
几个孩子笑着跑着,连小宝跟志远也被带动着大笑。阿荣阿仁跟他们玩成一块儿,追着打着点火。周晗也忍不住跑上去要了一个小烟花,点燃后又递给一旁眼巴巴瞧着的知敏:“敏敏快去!”
知敏拿着递到手里的燃着火花的小棒子,眼睛闪闪亮亮的,也不忘回头看一眼春归,见她笑着点头后便再也忍不住了,跑到知平那堆孩子里一块儿跑着笑着。
她如今大了些,这个岁数的小姑娘大多安安静静待在家中绣花缝补,她自个儿也有意识,这一年便极少出门,性子看着日渐温和,但这丫头骨子里机灵又聪慧,春归总不愿拘束了她。
孩子嘛,开开心心长大便好。
蔡氏一边笑一边叮嘱他们小心些,让李志存顾了这个再顾那个,孩子们是高兴了,李志存也手忙脚乱,顾得找不着北了。
院子里热闹得跟炸了锅似的。
爆竹一个接着一个地放,把门口听着声儿回来的知行吓得倚着大门倒是不敢进来了。
在门口大声喊着:“别放了!让我先进来!”
听着声儿,蔡氏连忙叫几个孩子停了,可周晗玩心大起,又在门口放了几个小爆竹,直把人堵在门口。
“我说你这一去怎的去了这么久!祁佑跑了两个县都回来了,你竟拖到了天黑,怎的,乐不思蜀啦!我还道你要在岳家过年了呢!”
周晗得意洋洋地又点了个爆竹,中午在憋的一口气,此刻全倒在知行这儿了,这是要将他说得脸红才罢休。
春归模模糊糊听见这句话,拍了拍耳边的手,示意祁佑放下,转头笑道:“他不说我还没注意,咱们家知行这是去了一下午呢!”
送个年礼的功夫,郭家派了从前跟祁佑起过嫌隙的郭管家,恭恭敬敬送上后便走了,前后不过寒暄几句的功夫,他们家知行却是整整一个下午,天都黑了个彻底才回来。
想必这一下午受了郭家好一份礼待。
祁佑将放下的手伸到前边,同她另一只隐在袖中的手交握,含笑道:“郭老爷向来热情,这又是他板上钉钉的女婿,若咱们还在那乡间,这一来一回,想必这一夜春姐都见不着他了。”
这话里的调侃经由他一本正经地道来格外有趣,听得春归小掐了一把他的手心:“可不许当着知行面儿这般调侃啊!”
没得等下又把人臊红了脸。
门口知行求了又求,周晗总算将他放了进来,一放进来,周晗便被追着赶,满院子地来回跑,直到跑到春归这儿才停下。
春归一边握着祁佑的手,一边还要护下周晗,嘴里还要说教几句。
“行了,赶紧过来吃饭,这大晚上再磕磕绊绊地碰到。”
周晗总算也给歇了,手指虚点点知行,一屁股坐到位子上。
两人跑得气喘吁吁,周围几个孩子看得又笑又闹,也大喘气地来到桌子前。
也亏的没下雪,能叫他们跑得如此顺畅。
待坐下后,几人都平复过来,知行找准时机在桌子底下踹了周晗一脚,哼了哼:“什么乐不思蜀,我跟郭老爷有要事商量!”
“还叫郭老爷呢!得改口岳丈了啊!”
“嘿!你这张嘴,等吃了饭非揍你!”
见两人又要活动起来,春归连忙咳了几声,无奈道:
“这大过年的,你俩还能闹起来,再闹今晚就你俩守岁,不许给我闭眼!”
如此两人才讨好地笑笑,拿起筷子夹了第一口菜。
春归这才满意地回过头来,吃了一口菜后又看向知行:“郭老爷有什么事儿跟你商量?”
说起这,知行连忙点头:“嫂子,郭老爷是想三月初一后将郭展鹏放咱们这儿待个把月。”
“啊?”
春归一脸茫然,什么叫将郭展鹏放这儿待个把月?
一桌人也纷纷看过去,满是不解。
知行想想也觉得好笑:“是这样,如今展鹏知书认字,也不再是往日那混不吝的模样,可虽知书认字,却也不够科举,如意便想着叫他慢慢接了家里的生意,郭伯父就打算叫他历练一番。”
“本来要将他送到京都去,可郭夫人不放心,郭伯父也觉得京都太远了,有什么要紧的事儿也来不及帮一把手。思来想去觉着放咱们家正好,便叫我回来问问嫂子。”
郭老爷对春归远远不止敬佩二字能抵,能教养出知行祁佑,又能闯到今日的局面,哪是什么普通女子。要是将自家儿子放到春归这儿,不指望能教出知行这样,多少能历练历练也就知足了。
因而今儿算是放下了脸面,托知行来说上一说。
这话前后一捋,众人也就都听明白了。
敢情是要春归教孩子的,还指望教出一肚子生意经来。
“嫂子,你觉得如何?”
见春归忽的沉默下来,知行便道:“你要是答应,我明日去传个话,不答应也不要紧,这么大一小子了,难不成除了咱们这儿就没地方去了?京都虽远,但吃点苦受点累也长得快。”
他同郭老爷也是这么说的,春归能应下最好,但不应也自有她的考量。
……
春归沉默半晌才道:“……我看不必待在我这里。”
“我这儿拢共就一个铺子,账目清爽不说,有阿荣阿仁还有家旺哥,柳嫂子在,人手也是够的,他在我这儿不过就是坐柜台,谈不上什么历练。”
知行也自然点头:“那我明日去回了郭家。”
春归却又摇头,看向知行:“我倒有个好去处。”
她眼里忽的郑重,想也知经了深思熟虑。
周晗也起了兴儿,忙问道:“是何处?”
春归朝周晗笑笑:“还亏得你带来这消息。”
“自打村里开始替我种起番薯,里正婶子就曾带话过来,其它各村也有种番薯的念头,只那会儿我以为这一个村子供了我这儿跟京都那儿便足够了,没想到你这趟来说起京都里生意日日爆满,番薯也不够用了,我这几日闲来无事也在琢磨,是否就应承下其他村子。”
“那春姐今日是有这打算了?”
春归笑了笑:“合着这都是他郭家的生意,叫郭少爷自个儿来忙活儿正好。”
“正好年后新一季的番薯地就要打理起了,他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从跟乡民打交道,田间地头打转开始忙活,知了这做生意的苦,也跟这几个村子互相熟识了才算历练。”
郭如意虽是富家小姐,但识人待物从来平和,年纪虽不大,目光却长远,从性子便可看出做生意的天份,而郭展鹏这般,虽改了脾性,到底还要再磨一磨。
“既是历练,咱们以前与乡民定下的契约也不必交与他,告知他一亩地一两的价后其余的都叫他自个儿去定,你们都不必插手。”
当日那契约是春归亲手所定,除却价格外还有各处的限制,稍有不慎,有心人便容易钻了空子,放到郭展鹏手里,端看他如何。
饭桌前众人一愣一愣的,似是没想到春归这么快就给那少爷定下了路子。
周晗挠了挠下巴,犹疑道:“他一个没经验的少爷,会否出什么乱子啊?”
祁佑却笑了声:“不出乱子最好,出了乱子也长长记性,郭家也大可兜底,不至于出大错。”
春归偏过头对他一笑:“历练的地方多的是,番薯的事儿结了,你们窑洞前那一众摊子也好叫他去琢磨。”
继而朝知行笑道:“你只告诉郭老爷,到时可别心疼就是。”
知行自是应下,郭如意不日就要嫁过来,郭家迟早要郭展鹏立起来,总不好一辈子躲在姐姐的羽翼之下。
只听春归这么说道,众人突然也有些替郭少爷忧心了。
田间地头加上窑洞,这少爷往后的日子怕是不轻松。
“成了,赶紧吃饭,吃完饭守岁,明日你们休息一日,后天再回乡里送年礼。”
春归见众人还发着愣,连忙将话头收了回来。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院外长久不断的爆竹声响得人耳朵疼,可几个孩子也乐意这么听着,直到春归这儿发起压岁钱,孩子们才欢呼一阵,朝屋里跑。
耿荣趁机将大门关得紧实,将这震耳欲聋的声响关出门外。
摸了摸胸口的几个红封,他不由得笑弯了嘴角,朝已拿了春归红包乐得找不着北的知平做手势。
一众孩子打量着几个大人,见都没注意,便都偷偷地往耿荣这边挪动。
很快便挪到了耿荣身边,一人一个重重的红包,拿了立刻藏进怀里,几人围在一起偷着乐。
正堂处吃着点心说话的几人笑笑只做没看到。
夜幕低垂,冬日里的冷风一阵又一阵,也未影响外面的热闹。直到爆竹声又响过一阵,深夜过了大半,几个孩子已睡下,大人们也撑不住了,一个一个地回了房。
众人逐渐散去,桌上的点心也吃得七七八八,春归跟祁佑也起了身准备回去,两人相扶着往前走着,春归偏过头朝祁佑笑着抱怨道:“这阿荣,每回都偷着给他们贴补,我前些时候收拾知平房间,他枕头底下的小金库可比我匣子里多了!”
她本就随口一说,却不想身旁的祁佑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封放她手里。
夜色里只有烟花点燃映到院中有一丝光亮,祁佑看着她脸上明灭的光斑,温声道:
“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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