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吃饱睡足又商量大事儿,不间断整整一日,傍晚特意找来了郭家自家的信使,马不停蹄地将信件送了出去,再如释重负地长吐一口气,携着自家娘子回了隔壁。
他走后不久,祁佑当即伏案,也写了一封不长的信件。
春归将正午分出来的汤温在小炉子,给晚归的阿荣几个留着,见还多着,便盛了一碗送去了书房。
吃过晚饭,知行夫妇俩解了别扭后分外亲近地携手离开后,祁佑便一人进了书房,到此刻夜色将近也有好些时候了,喝碗汤也能垫垫肚子。
待她推门而入,祁佑正好停笔晾在一边。
春归将汤碗放下,随意瞧了一眼,这一瞧便瞧见了周晗的名字。
“你这是给周晗写信?怎的不早些写了叫郭家信使一同送出去?”
祁佑拿起碗喝了一口,眉间疲乏也稍稍解了。
闻言嘴角稍稍弯起,直接将信纸往春归跟前挪了挪:“春姐看看吧。”
春归看了他一眼,往他边上坐下。
信上就短短几行字,她一扫便能扫尽。
只她刚看了个开头便惊讶道:“画册?”
“你要周晗送一批你们当初编纂的画册过来?”
祁佑捧着汤碗,淡笑着点头。
“你要画册做……”春归还没问完,又下意识看了看最后一行,再抬头不由得失笑道:“你是要将这些启蒙画册试行到私塾中?”
祁佑再点头。
春归一时失语,只呆呆地看着他。
这画册在京都替他跟知行周晗造了不少势头,而他俩上任后,这画册生意便全数交由郭家,至今在京都流传甚广,常有小老百姓买来给自家孩子开蒙,可若说正式大范围地使用,也仅在周家一脉的族学里。画册生意虽红火,却没有彻底渗透到平民之家。
而此刻祁佑趁着私塾扩建之际托周晗送来启蒙画册,正是打算用到这新建的私塾中。
“这两县试行了春姐你的手绘瓷器,又要试行那慈安堂,私塾自然也可试行。这画册在京都流传良久,颇得幼儿欢喜,开蒙本就枯燥,不若用这画册给孩子们添一份乐趣。”
祁佑缓缓道:“若是可行,这画册自然也可推行致各大私塾官学之中。”
“此事我也会叫周晗单独对圣上秉明。”
至于为何先不叫知行知晓……
他叹道:“虽修建房屋比建窑洞要简单许多,又将有大批的劳力可用,但少说也得一两月,这一两月知行这回访还得继续,窑洞里那手绘瓷器也已动了手,他两头奔波,这画册一事就暂时不必叫他知晓,免得又要分出心神。待慈安堂与几处私塾竣工,老人们安置过后,我再同他说明。”
“免得他又累成今日那副模样,春姐你又要急上万分。”
前面几句说得正好,春归边听边点了头,这最后一句倒颇有些吃味。她不由得笑道:“我今日很急吗?”
祁佑含笑看她:“我们不同于他们,我从未瞒过春姐,春姐也从未避过我,有了难事急事坐下即可商量,免去了诸多猜忌与别扭,如此倒还不如叫我吃力些。”
这话倒是说到春归心坎里去了。
或许是新婚夫妇,又少了往日相处磋磨的时机,知行如意这对夫妇一行一招还得细细磨合,不似他们,跟老夫老妻似的。
春归假意叹道:“那就只能托你了。”
夫妻俩相视一笑。
又想到什么,春归提醒道:“对了,过几日你跟知行怕是要留出一日,我看阿荣那边新铺子快开张了,你们俩多少过去一趟给撑足了场面。”
几个傻小子头一回做生意,她虽明言放开手不管,但如今告一段落小有成效,家里大人也得出面示意一番。
“好。”
窗外月色正浓,春夏之际多鸣虫,待屋里熄了灯,不时发出的几阵声响就愈加清晰,直到天明。
……
最近县里几个富户中,只洪老爷子日子过得分外顺畅,得了圣上的奖赏后,那五十两银子便供在了家祠中,领着小辈拜了又拜,好一番光耀门楣的好景象。
前几日又逢镇郊那处私窑清空了人手,练手艺的工人跟一批帮手的工人齐齐搬迁到了新落成的官窑之中,也就是说他这私窑也可早日动工了。
因得了圣上的嘉奖,他这窑洞也跟闪了金光似的,大单子一个一个地落下,生意做得他手软。
不光是实打实的好处,还有众人羡慕的模样更叫他舒畅,就是他俩的几个门房小厮走在路上都比别家的有面儿。
其余一干地主老爷心里无比眼红,那可是圣上,天下独一个的皇帝给的赏,就是一块石头,他们也都抢着要,何况是实实在在的银子。
可他们心里再想,也没什么法子,终于不知那个脑筋转得快的,竟派了家里门房分别跑去县衙跟两个大人家门口蹲着探消息。
一个去了,后面几个有模有样地也跟着来了。
蹲了十来日,两个大人都是早出晚归,两家下人口风又是一等一地严密,这十来日过去后,竟一丝半点的消息都没探听到。一众地主老爷们只好在家中叹几声大人仁德,只也没将探消息的人给叫回来。
终于到了这一日,两处县衙竟大早上贴出了一块招工告示,招工本也不稀奇,当初窑洞开工前不也征招过吗!
只这次招工的由头叫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男女老少皆凑了上来。
就这么不大不小的一张告示里,清清楚楚地写明这一趟招工,一为修建供下无供养的老人家安居的一处慈安堂,和三处私塾,二为照料孤寡老人。
前者需要大量工人,后者需要平日里细心的妇人家收拾房间,洒扫庭除。
要说这私塾谁不知晓,几处村子里早有人传出程大人要扩修私塾的消息,因而众人看过后也纷纷跳过。
可这慈安堂又是什么?
众人继续往下看。
……
给下无供养的老人家居住?还不要银钱?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
围观的众人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齐齐愣在了原地。
这样的寂静来的突兀,直到有个虞县的小年轻探头探脑地看过后试探地开了口。
“……这几天我看柳大人每天都往咱们县里那些没儿没女的老人家里跑,又送银子又送米粮的,这上头说的应该是真的吧!”
几个虞县的人经这一提醒,纷纷想起确有这一事。知行这动静虽不大,也架不住被看顾后的老人时不时对外说上几句,因而知晓的人多了去了。
只是送银子送米粮到底不算什么,历任县令多多少少也送过一些,真真吓到他们的是告示上头所写的慈安堂跟明晃晃赡养两个大字。
赡养是何意味谁不知道!
官府竟能做到这份上?!
可这告示都贴出来了,总不会是作假!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是撞上了两个青天大老爷不是?!
一整个上午,告示前来来往往许多人,不认字的托了认字的念着听,认字的早一眼滑了下去。
看过的无一不满目震惊,村里或是隔壁住着孤寡老人的人看过后更是跑得飞快去送消息。还有许多心动的妇人家,提着菜篮子便跑回家商量去了。
短短半日,这消息便传遍了内外。
那些守在县衙附近的各家门房小厮自然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回报了主家。
与此同时,程柳两家宅子前守着的另一批小厮自然也得了另一桩消息。
来来去去各家的门房,这么些天下来,裘管事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本想找个由头赶走,可这一日春归却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任务。
他虽心里疑惑,却也装得像模像样,将县衙里缺银子的事儿边走边嘀咕着,嘀咕到了几个闲的嗑瓜子的小厮耳朵里。
这下可不得了!几个小厮瓜子也不嗑了,闲话也不说了,蹦了蹦蹲得发酸的腿一溜烟就跑远了。
看得裘管事在铺子门口直皱眉:“猴子似的,可别再来了!”
抱怨完又赶去跟春归报了信儿。
……
这批小厮各回各家,连口气儿都没来得及喘越过管事管家就奔到了自家老爷那儿,连说带画地将两处县衙里没存银的消息跟喇叭似的吼了出来。
吓得几个老爷一阵恍惚。
没钱了?没钱了该如何?怎么就没钱了?
洪老爷子对门的那家有个机灵管事,年前雪灾那会儿就提醒过自家这老爷,这会儿一听没钱两个字,早就将另一批小厮报过来的消息串了起来。
连忙朝自家老爷道:“修慈安堂啊!修私塾!修得县里没钱了!”
说得是满脸的兴奋激动。
可惜自家老爷年纪大了迟钝些,没好气道:“县衙里没钱了你还如此激动!”
管事赶紧平复了心情,将这一难得契机同自家老爷说明。
对两个大人来说,为着修慈安堂跟私塾修得没钱了自然不是好事!可对自家老爷呢!
这些日子每天都愁怎么在两个大人跟前露脸,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慈安堂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个给县里谋福祉的好地方!私塾又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个能出读书人的好地方!”
管事激动难耐:“县里是没钱了,可老爷您有钱啊!大把大把的银子送上去给大人们修慈安堂修私塾,何愁不能在两个大人跟前留名!”
老爷:……
上了年纪需得反应一阵,而管事已将事情掰扯开来,压根不需他思虑什么,他当即猛地一拍桌子:
“那还等什么!快备些银子!再备上马车!我现在就过去!”
管事连忙应声:“好好好,小的这就去账房那儿支银子!”
……
待备足了银子,马车也在门前候着时,管事胸中这口气才彻底缓了过来,又分外得意地瞟了两眼左右的宅子。
这一排住的大多都是几个员外老爷,等他家老爷送上了这笔银子,给这一桩善事添砖加瓦,日后这周边几户可就不止要羡慕洪家老爷咯!
只是还没等他得意多久,这左右两边宅子忽的也开了门,管事随意瞟了一眼,这一眼不得了,竟看到两边宅子里都跑出来了一辆马车。
他眼皮子猛地一跳,顿时生出了一股不安,连忙拉过身边的小厮低声道:“快!快去催一催老爷!”
再看那几辆马车后面跟出来了几个像模像样的管事,正搬着一个披了红绸的箱子。
箱子?
他下意识看向自家马车,这上头一模一样,也是放了一个挂着红布的箱子。
箱子里头装的是满满的银子。
再抬头,一下就撞上了右边一个管家虎视眈眈的目光,也同自个儿刚刚一个样,拉了个小厮过来说了几句话,那小厮立刻转头跑进了门。
一模一样。
这管事心里咯噔一下。
遭了,这是碰上抢着送银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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