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处开阔,这一处热闹哪怕隔着门都听得清。
春归跟郭如意正一道在里间看着画样儿,这几月两人挑挑拣拣出几套图送到了私窑处叫工人们练了许久,图样儿也好挑选,两年前曾送到郭如意手上的梅兰竹菊,四时山景都是现成的。
如今私窑已关,官窑开了工,这几套图对应的手绘瓷器也正式烧制中,依照从前在私窑里练手之物来看,官窑里出来的成品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两人都觉着画样儿多多益善,因而哪怕这官窑已开,两人也时常一同讨论作画,这几日是被知行虞县安顿老人一事绊住了脚,今日一过,这事儿也算是解了大半,两人索性就待在里间,边作画边听着外面的动静。
“越姐姐,你怎的想得如此周到,这群老爷子还真巴巴地赶过来,听裘管事说,咱们门口全是马车,排得满满当当,人都过不去了。”郭如意掩嘴直笑。
她如今眼前无难事,整个人较之前日,面上皆是轻松,又恢复了往日的悠闲样儿。
春归不由得笑道:“这些都不是什么横行霸道的主儿,大旱时也是捐过钱粮的,如今又有洪老爷子带头领了一份荣耀,心里自是较着劲儿的。”
“那也是越姐姐聪明,能想出这法子。”
郭如意褪去愁苦后,说话都带着俏意。
能叫这群人心甘情愿地掏出银子解了县里的压力,又给知行脱了困,她心里对春归夫妻满是谢意。
春归一听这话,抬眼瞥了她一下:“县里的事儿多大都算小,一块儿出着主意也就成了,只盼着你跟知行之间一如往常,或能比从前更亲近。”
说完又怕这一句有些多事,又道:
“你也别嫌我在你们夫妻之事上多嘴,只捡着你觉得有用的听了就算。”
昨日一说开后夫妻俩携手离开,回去后知行什么都没再瞒她,更是抱着她诉了许多苦,情浓之际两人眼眶都湿了,平日里不曾说的也都说开了,再无半点嫌隙。
知行更是同她保证,说日后也祁佑待嫂子这般,事事说明,再无隐瞒。
这些话听得她憋了半肚子的委屈立刻消散,又是欢喜又是暖心。
心里更是对替她出了头的春归亲近。
此刻听她事事顾念着自己,还反过来自省,更是一脸动容:“越姐姐可别这么说,我还不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吗!”
“出嫁前我娘也嘱咐过,说你就是我跟知行最亲的人,半点私心都未有的。何况我与你相交这许久,早已将你当做亲姐姐。”
说着又得意地添上一句:“知行还唤你一声嫂子,我却叫你姐姐,可想我才是最亲的。”
见她还是小女儿模样,春归也彻底放了心,应着她的话道:“当然,我可不管那傻小子!”
两人说笑一阵后,听正堂里也说得差不多了,正个个对祁佑知行感恩戴德地称颂。
郭如意假意叹道:“这要是知道了日后要给他们刻石碑,这群老爷子怕不是要高兴得撅过去。”
春归含笑着摇头,撅不撅过去不知道,此刻这帮老爷子早已乐得找不着北。
待两人出去后,总计一千二百两银子明晃晃地摆在了正堂桌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知行悠哉悠哉地坐在边上,一扫前日的苦闷。
“送往周晗那边的信已寄了出去,银子也齐了,两个师爷得了消息已在忙活招工一事,我就再忙活忙活,趁回访将这事儿敲锣打鼓地告知那群老人家!”
“顶多捱过去建慈安堂的两月,咱们这儿就要改头换面了!”
此刻知行满是兴意,他大略有所知,这天下才子时常吟诵的幼有所养,老有所依,怕是要在这两县里露上些微苗头了。
不消几日,招工一事比之窑洞时更加热闹,街头巷尾无一不在说这慈安堂一事。
有先前的例子在,但凡有一把力气在的都去报了名,这番还真不算那工钱一事,而是这慈安堂实实在在地叫两县之民深感动容了。
谁家没个老人?大旱那会儿外出谋生的人多了去了,但凡有个不幸,今日成了孤寡的难保不是自家的老人。
可如今有了两个大人,有了这慈安堂,这就是给了两县老人家一条活路!谁心中不是满怀感动?
有个家中躺着七十老母的汉子更是言称,哪怕不要工钱,他也愿一砖一瓦地将这慈安堂建起来!
而那些念了点书肚子里有些墨水的,时常聚在春归那铺子二楼,索性写起了赞颂程柳两位县令的诗词赋文。
又有自告奋勇的学子想要在私塾落成后面一面这夫子之位。
更不用说那些妇人家,一月给了三钱的银子,更包了三顿饭食,这一整年就是三两多的银子,比起她们每日缝补浣衣可好太多了!
一时之间,整个县里热闹非凡,每个人都存了劲头。
两个师爷都不是吃闲饭的,两两行进,一边登记工人一边登记妇人,至于想进私塾做夫子的,祁佑想了想,请了县学里那史夫子来坐镇,一个一个考校。
三头并行,效率快了不止半点。
县里的热闹春归就是不去亲自瞧,听都能听着,加上家里帮工的王大娘,从外头跑来的耿荣几个每日在家中说着外头人对祁佑知行的赞颂,她心里是门儿清。
县里的热闹归热闹,只她在内,一家子此刻都等着自京都来的一封回信。
……
春季考核周晗是带了些微私心的,他的两个好友大雪之日冒着危险去接应流民,还未上任就脚不沾地地忙起圣上交代下来的大小事,放眼望去,哪个被授官的举子有像他们这般掏心掏肺!
于是自他从松县离开回往京都后,直接挑出了齐州的考核册子,又多加了两个还未正式上任的县令,并将这雪灾安顿流民一事全须全尾地写明递了上去。
周父说了几句鲁莽后也随他去了。
递上去后待圣上看过后就要归档,他特地又找出来看了看,这上头多加的两个名额后不奖不罚,而添了一道红勾,证明已阅。
周晗当即就高兴了,不奖不罚又如何,圣上没划掉那就证明心里已有了数。
果然后来窑洞一事上报检阅后,祁佑知行提出的奖赏圣上一概应下,又在大殿上大加赞赏。
说是此时不做奖励,只待手绘瓷器出窑后必定还有大赏!
周晗都给记下了!
考核事毕,周晗手头便轻松了,每日来回点卯,或是往郭家铺子里晃荡一会儿,吃点点心,或是瞧着瓷器铺子来来往往越来越多的邻国游商问起这手绘瓷器,瓷器铺子如今就是个明晃晃的展示台子,自圣上打算用这充盈国库后,便不再允许铺子买卖,只摆着一众瓷器给来往的瞧瞧罢了。这就吸引了不少邻国游商,但凡路过都要来问一问何时买卖。
周晗看着这一盛况,再没有比他惬意的了。
只虽惬意,却也无聊。
知行跟祁佑的两封信就是这时一前一后地过来的。
知行这信上简单说明了收两县富户千两银子用以建造慈安堂一事,祁佑这信则是添上了私塾推行画册,并要他携两封书信单独觐见圣上。
信中来意一目了然,周晗又是一点就透的,怎能不明白这两人的用意!
这是要跟圣上私下通气儿啊!
这两人,做了县令竟如此胆大!
也难怪,朝里推行新政都能闹得不可开交,慈安堂一出,朝里这几十张嘴,且又涉及这么多银钱,你说一句我说一句,长无宁日,等商量出个结果,知行早就累死在回访安顿的路上了。
难怪要跟圣上私下言明,只是不知道这圣上瞧了是高兴还是嫌他们一心二用多事。
想了想,这事儿还是要他爹知道,不然要是圣上恼怒还有个人来捞他。
原以为这次又要挨几句批,没想到的是,周父扫过两封信后直接带着他递了牌子。
他心下没底,小心翼翼地问:“老爹,这回你不骂我啊?”
周父斜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早知道当初是该将你放到齐州,跟着祁佑知行还能多学点。”
这一句便是认同慈安堂与私塾推行这两件事儿了。
周晗一下就把心放回了肚子,跟着一块儿进了皇宫。
皇帝这几日却是悠闲,朝堂之上少了个缺心眼弟弟,几个御史话就少了许多。去年大比又进了不少年轻官员,去往各地后有重塑地方污气之相,不说其他,至少将一干吃白饭的蛀虫给替了下来。
周父递牌子时,尤老太傅正同他汇报祁王最近的境况,总而言之那小子虽心中有不忿,到底能安坐在一边不聋不哑地敲钟。
皇帝叹了口气:“也不指望他能如何了,不闯祸也就行了。”
汇报完,尤老太傅正要告退,就见内侍进来,说是周家父子在外候着。
皇帝对周晗还颇有印象:“这不就是偷偷王考核册子里添上程柳两位县令名字的那小子吗!平日里上朝隐在一群人背后,也没怎么见他出来,今儿竟跟着他爹过来了。”
“传进来吧。”
又转头朝尤老太傅道:“老太傅也候着吧,周卿无事也不递牌子,一道瞧瞧。”
尤老太傅自是在旁。
父子俩进了御书房,直接垂头明说祁佑跟知行有两封书信上交。
皇帝一听是他俩,倒是来了兴趣:“这两小子不是在忙活窑洞一事吗,又是开集市又是新铺子的,怎的还有事儿上报?”
周家父子俩这才抬了头,可一抬头见尤老太傅在侧,忽的有些犹豫。
还是老太傅见状道:“可是我不便在场?”
周父向来敬重这老大人,闻言便道:“本也不该瞒了太傅,只不过这是年前那程柳两个小子递上来的书信,叫我家这小子单单交由圣上一人知晓。”
尤老太傅还记着当日皇宫口那两人,也知晓两人进献手绘瓷器一事,这两个都是正派之人,听周父如此说道,他作势就要告退。
皇帝却是开口阻止了。
“不必,老太傅是信得过之人,直接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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