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狗吗?”
邬映月没想到小孩版的苍梧厌这么难对付。
她低头看着被磕出血印的锁骨,有些不高兴地伸出手,一把揪起小孩的衣领。
小苍梧厌明显也很难受。
他捂着磕疼的牙齿,怒气冲冲道:“你是铁做的吗?”
这死孩子。
邬映月看着他脏兮兮的样子,忍下捏他的冲动,道:“你洗还是不洗?”
“洗什么?”
小苍梧厌的眼睛咕溜溜地转了一圈。
他一脸狐疑地看着女子,过了一会,终于反应过来,惊恐地环住自己的胸。
“你这个坏女人!”
“你是不是想......”
他羞辱地瞪圆了眼,脏兮兮的小脸上浮出一抹薄红。
邬映月真的是服了。
“你想多了。”
这鬼族到底是怎么养的小孩?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怎么就能懂这些?
邬映月充分怀疑,是苍梧厌的变态爹影响了他。
她叹了口气,道:“你能自己沐浴吗?”
“不方便的话,你就先穿着衣服,我给你洗头发。”
“洗完头发,你再自己来。”
邬映月感受不到他身上的水汽是否会侵蚀魂体。
但她知道,湿漉漉的衣服穿太久,他肯定会生病。
“我......”
小苍梧厌脸上的表情松动几分,他狐疑地看了邬映月一眼又一眼,见她确实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向,才半信半疑地松开了手。
“我自己会洗。”
他被关了十多天,水牢的水泡得他浑身冰冷。
有时候不舒服了,他也无法从水牢里出来,只能爬到柱子上,艰难地停留一会。
抱着柱子的时候,他就没那么难受。
衣服会慢慢干爽,被泡胀的皮肤也会慢慢恢复正常。
但他力气小,每次舒服一会会,就会再次掉进水里。
苍梧厌并不知道那水是何物,他感觉每次在水里待着,就会有很多可怕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
他一闭眼,就能看到去世的母亲被人撕得粉碎。
她血色的眼珠滚落在地,看见他时,眼珠还会转动两圈,对他说:“吾儿,快走。”
快走。
他也想走。
可是他没有办法。
很多个时候,他都没有办法。
他跑不出阴森恐怖的鬼殿,逃不出宽广无垠的幽微境,逃不出那些鬼侍鬼将的管制,更逃不出他父亲的掌心。
每一次,他都失败了。
每一次,他都被父亲责罚了。
他被关进过牢狱很多次。
有时在水牢,有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封闭牢房。
有时被绑着,四肢都铐上重重的枷锁。
有时候被蒙上眼,被丢进水深火热的炼狱中,听着那些鬼侍一鞭一鞭地抽打罪犯和亡魂。
他经常害怕,害怕自己一个不听话,那长长的鞭子就会甩到他身上。
那些鞭子会卷着火星,在他身上留下焦黑、血腥、不可磨灭的伤痕。
他很害怕。
最开始,他经常示弱讨好,希望父亲不要再生他的气。
可父亲从不理会他。
他只想听他道歉,看他求饶,看他哭得涕泗横流,在地上慌乱地抱着他的腿,对他一遍遍地说:“对不起,父亲,我错了。”
一定要放低姿态,一定要完全舍弃自我。
一定要完完全全的臣服,用生命发誓绝对不会再忤逆他。
父亲才会心满意足地笑一笑,露出一副和颜悦色地慈父模样,挥挥手,表示不再追究。
但下一次,还是会如此。
因为一点小事把他关起来,看见他想逃跑就把他抓起来责罚。
如此循环往复,直到他彻底屈服。
“你是我的孩子,我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不要忤逆我的决定和想法,阿厌。”
“你知道的,父亲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经常居高临下的说。
他出生时,他这样说。
母亲去世时,他这样说。
他总是高高在上,把自己所做的一切当成给他的恩赐,然后对他说:“阿厌,我这是在教会你成长。”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我会生气。”
“喂一条狗还懂得冲我摇尾巴,阿厌,你连狗都不如。”
他把他丢进牢狱,然后转身,抱着新欢扬长而去。
他不记得他的原配妻子,不在意他的孩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自己。
苍梧厌常常觉得,自己不想再活下去了。
可每到这种时刻,他就会想,他一定要活下去。
一定要活到可以杀掉他的时刻。
一定要将他所承受过的痛苦,千百倍地还给他。
苍梧厌思绪纷杂,他看着池中热气一点一点地蜿蜒而上,连邬映月的声音都抛在脑后。
“殿下,殿下?”
邬映月看着小孩盯着池水发呆,终于忍不住去揪他瘦削的脸。
“殿下,该沐浴了。”
淡淡的钝痛从脸上传来。
苍梧厌眉头紧锁,怨气极重地开口:“你做什么?”
邬映月被瞪了一眼。
她有些无语:“我做什么?水都给你热好了你还不去洗,想冻死吗?”
她伸手揪着他的脸,见他不说话,手指微转,像是又要拧他。
苍梧厌回过神,不高兴地抬手,拍开她的手指。
“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呦,还挺讲究。
邬映月勾唇一笑:“好啊。”
“还有,你不许看我。”
邬映月嗯嗯一声,敷衍回答。
“还有,你要离我三米远,我没有喊你,你就不能过来,对我要用尊称,不能随便的称呼我。”
邬映月:“?”
她都入乡随俗喊殿下了,他还不满意?
怎么这么难折腾?
她失了耐心。
她不想看他湿漉漉地坐在这,索性站起身,抬手提起小孩衣领,把他丢进水里。
“噗通!”
水花飞溅。
缭绕的热气将室内烘得暖暖潮潮的。
苍梧厌感觉鼻子呛了水,他慌乱扑腾两下,摸着浴池的边缘颤颤站直身。
“你,你,你这个刁奴!”
邬映月:“呵,你再说一遍?”
“刁奴!”
小苍梧厌年纪小,气势可不小。
邬映月冷笑一声,跪坐在浴池旁边,伸手把他扯过来,拿着香胰子就往他头上抹。
“那刁奴现在要用脏手给你洗头发了。”
“殿下,您高兴吗?”
苍梧厌气红了脸:“你,你敢唔唔唔——!”
邬映月不厌其烦的施了个禁言咒,笑眯眯道:“你放心。”
“我都是刁奴了,肯定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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