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上,赢帝那巍峨的身躯端坐雕龙案桌前,一袭墨色龙袍,头戴冕旒,宛若至高无上、俯视众生的天神。
在这般气氛中,陈玉皎身着一身黑红交织的喜服,从外而来。
赢厉居高临下,眼中倒映着那抹身影。
她一步一步,从外走入大殿,昔日素淡雅致的她,在夜里被喜服衬得惊华艳美。
她不止是朝臣,更是芳华绝代的女子。
只是那长长的喜服拖曳在地,摩挲出细微的声响。
喜服上绣金的凤凰图案,在烛光映衬下熠熠发光,格外刺眼。
赢厉冕珠下那双深邃的长眸,似乎愈发沉暗。
陈玉皎入殿时,明显可感觉到满室凝重的威压。
旁边那些案桌还未撤下,显然九卿才走不久。
陈玉皎垂眸,询问:“君上,发生了何事?”
赢厉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是野兽在巡狩自己的领地。
片刻后,未言,只“哒”的一声,将一册竹简放在他案桌的右侧。
夏公公极有眼见力,赶紧上前往侧边铺上一个锦垫,便悄然迅速离开。
陈玉皎也未多想,上次赢厉也曾让她上去。
她踩着台阶走上去,在雕龙案桌的侧边坐下,公事公办拿起那册竹简看。
明明与赢厉只有一米不到距离,但她并未多看半眼,眼中只有那政事,认认真真。
她倒是平静得很。
陈玉皎真没注意到赢厉的视线,看到事态的严重性后,皱了皱眉。
“此时不是开战之机,但若因此服软,会被各大党派拿捏。若是,亦暂时不利于华秦朝堂稳固。”
唯有……
只是短暂思索后,陈玉皎言:“六国看似合纵攻华秦,实则各有所图,稍有利益分歧时,便会化为一盘散沙。
当先以细作从中挑拨离间,打消六国合纵攻华秦之念头;
再以奇策,挑起六国之战乱,以乱止乱。
最后,在他们局势混乱之际,派华秦大军闪攻合纵领头者,务必给其重创,展我华秦之威。
如此,日后六国便不会再轻易谈合攻之事。”
赢厉眸色里有欣赏溢出,不吝啬夸赞:“还是陈客卿合孤心意。”
陈玉皎提笔在一策竹简之上,落下一行行字,全是她方才所谈之方策。
写好后,她递呈过去,放在赢厉桌前:“若无别事,臣便先行告退。”
虽然她让大师兄不必等她,但她有种直觉,总觉得以大师兄的性格,会等她一同归府。
赢厉刚有所和缓的神色,在顷刻间又紧绷如峻。
“完善细致,孤不看草率之简。”
陈玉皎皱了皱眉,有了大脉络,其实接下来的事情十分简单,赢帝自己都能搞定。
甚至这些事,不再是她的范畴。
例如安排在各国的细作,挑拨离间、挑起战争者,赢帝应该比她更清楚,更了解细作的人选。
乃至发动战争的筹备,亦需与国尉总督、关内侯、定西王等武将商议。
以赢厉的性格,以往向来无需她参与,今日……
陈玉皎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不得不继续坐在原地,开始更为详细缜密地构思:
“挑拨离间,可从多个方面入手。
其一,六国合攻,定然是想从华秦分得利益,但利益若分不均,定将引发分歧。
其二,战争便有伤亡,六国,哪一国打头阵,承担最大的死伤量?
其三,军用物资由哪一国供给?物资上的分配……”
她说得井井有条,边言,那皙白的手边执毛笔,在竹简上落下相应的文字。
烛光映照,她眼睑低垂,睫毛卷翘,涂了胭脂的红唇不断翕启,颇具迷离的美感。
赢厉冕珠下那双深邃的长眸,似是始终映照着那张脸,那红唇。
陈玉皎却并未察觉,两人就那么坐在案桌之前,谈论公事。
庄严肃静的大殿只有二人,她黑红相间的喜服自然而然铺散在地,赢厉那黑色龙袍亦自带隆重。
画面、竟莫名有些和谐、般配。
在陈玉皎陪同他将一切方策全数完善妥当时,本以为可离开。
但赢厉又将另一政简放过来,“此事也劳陈客卿处置妥当。”
陈玉皎翻开看了看,御史台的人员名单?
这并不急,且赢帝应该自己心中要有定夺吧……
不一会儿,还总是有人送来新的政简,一份又一份。
陈玉皎:…………
今晚还能不能睡了?
而外面。
龙台殿远处,一辆马车静静停着。
车内的赢长屹闭目养神,冷峻的神色间有未展现在人前的疲惫。
荆毅提议:“公子,要不您先回……”
“不必,等皎儿一起。”赢长屹眼睑未睁,只扬出沉和的话。
只是……这一等,不知不觉……窗外的月高高攀升,又悄然往地平线坠。
是天快亮了。
他们商谈一夜,马车里的他便等了一夜。
直至天边破晓。
赢长屹忽而睁开那双眸子,视线落向外面的夜色,长眉微皱。
阿厉又彻夜不眠,还拖上皎儿一起。
他吩咐:“去屹宫。”
屹宫是他在秦宫内的宫殿。
虽几乎闲置,但厨房药库一直存有。
每次赢厉熬夜处理政事,赢长屹便会在宫中亲自熬清肝养神膳食,送至龙台殿。
今日,他一袭喜服未换,长身玉立于一个个药柜间,抓药熬制。
而大殿内。
外面忽然传来一声鸡鸣。
陈玉皎敛眸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竟已是寅时末,天都要亮了。
不知不觉,竟与赢厉坐做了一夜?
赢厉那深邃的视线一扫殿外广穹,眼底深处的寒戾正隐隐散去。
可这时——
“长屹君到!”
夏公公的喊声忽然传来,特别高亢。
赢长屹,在这个时候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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