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一,冬至,苏子仲刚收摊回来,现在路通了,他们也不用自己挑东西了,来回东西都是给牛驮着,他们跟着走倒也轻松许多。
“今天怎么晚了这么久?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苏子苓给他倒了杯热茶。
苏子仲接过一饮而尽,喝完擦了擦嘴,“对,有个商队在山坳里露宿,然后吃了咱们的红薯粉,想跟咱们订一批,就耽搁了一会儿。”
“他们要了多少斤?”苏子苓问道。
苏子仲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怎么知道谈成了?”
一旁的王安安戳了戳他,“呆子,你这从进门开始,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了,谁还看不出来啊。”
苏子仲挠了挠头,“高兴嘛,平日里那些拿货的都是小青以前的老顾客,今天这个可是新顾客。”
“要了四百斤,他们要调料包,明早得起早点,找人给他们送过去。”
苏子苓点了点头,“成,到时候让二十跟陆晏跟着,再把阿兴叔他们叫上,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嗯,”苏子仲重重的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掩盖不住的开心。
见他们一个个都能独挡一面,苏阿奶也很开心,他们都立起来了,苏子苓才能轻松一些。
这些事,也不能全都压她身上。
“好了,该吃饭了,再不吃,菜都要冷了,吃完饭早点休息,明天该送货的去送货,该去摘油茶果的摘油茶果,我在家带孩子,顺便把饭煮起来,不过菜还得你们回来炒。”
“油茶果可以摘了?”苏子仲问道。
“可以了,今天我们去看了一下,第一年虽然没结多少,但是也能摘一些,到时候榨了油自己留一点,剩下的都得送上京去。”
他们有大豆油、菜籽油就够了,而且平时炒菜吃的都是猪油,用来榨油番椒的话菜籽油就可以了。
茶油的话自己留个一二十斤的,剩下的就都送进宫里。
毕竟这油确实好吃,虽然数量少,但是皇帝给的赏钱多啊。
第二天一早,苏子仲他们忙着去送货,苏子苓跟苏父他们去摘油茶果。
虽然一棵只结了十几个,但是架不住这漫山遍野都是啊。
她们一家辛辛苦苦种了几个山头,每年都要忙着浇水,除草施肥的,现在可算是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今年是头年,数量有点少,但明年的这个时候,这山里,到时候漫山遍野都会长满那红褐色的油茶果,每一棵都挂满了果实,那枝头被这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腰。
想到这场景,苏子苓就乐得合不拢嘴,到时候,这可都是银子啊。
几个山头全部摘完,用了两天时间,一个是种的散,还有一个是确实没怎么结。
不过这几个山头的摘完剥了壳后也有九百多斤的油茶籽。
油茶的出油率比菜籽要低很多,九百多斤的油茶籽,也只出了两百六十多斤的茶油。
自家留了六十多斤,剩下的两百斤直接给沈星野送去了,至于他怎么分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日子如溪水潺潺流淌,忙完腊月的各种酱菜跟杀猪饭,又迎来了新的一年。
今年这个年,更加热闹了,因为有了三个小朋友,不过也就大年初一二三的热闹的三天。
从初四开始,苏子木就要回学馆了,因为他今年要下场,想着早点回去温书。
本来白薇他们是决定初八再走的,但苏子木要回学馆,也不能真放他一个人去县里。
最后,三叔他们索性陪着他一起回了县里,这也是苏记食肆跟酒楼开业最早的一年。
本来上一年他就应该下场去试试了,但他入学晚,落了同龄人一大截,所以他老师就让他别着急,多沉淀沉淀。
这两三年来,他也格外的用功,而且他今年已经十三岁了,翻了年这会儿虚岁已经十四了,心境也成熟了不少。
所以陈夫子觉得可以去试试,不管成与不成,他自己也能承担了。
陈夫子前两年不让他去,就是怕他沉不住气,若是中了,怕他会骄傲自大,若是没中,又怕他一蹶不振。
所以一直拖到现在,这两年见他心智渐稳,也就生了让他去试试的心思。
二月,童生试如愿开考,由县令大人主持,一连考了五场。
苏子木考试的时候,老苏家的人一个个的都是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考上。
苏子苓倒是不担心,但架不住苏母担心,最后她带着柚柚去县里住了几天,陪着他考。
考试结束这天,苏子苓带着柚柚在门口等着他,看到他出来时,嘴角带笑,除了脸色憔悴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苏子苓就知道,稳了。
“柚柚,你来接舅舅啊?”苏子木伸出手来要抱她,向来不认人,还有点喜欢舅舅的柚柚,唰的一下转过了身,双手紧紧的抱住苏子苓的脖子不撒手。
软软糯糯的说了一句,“臭。”
生怕苏子木听不到,又补充了一句,“舅舅臭。”
苏子木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他确实有两天没洗澡了。
他抬起袖子闻了闻,自己没闻出来,“阿姐,真的有味道啊?”
苏子苓笑了笑说道:“还成,快要赶上咱们家的毛豆腐了。”
前面还成两个字让苏子木悬着的心稳稳的落了下来,可在听到毛豆腐,他嘴角瞬间拉直。
好嘛,这心放早了。
他抬手轻轻捏了捏柚柚的脸,“你个小没良心的,亏舅舅那么疼你。”
柚柚犹豫了一会儿,撒开手,转过身来纠结的看着苏子木,犹豫了很久,像是在做心理建设,最后不情不愿的伸出手来,说了一句“舅舅抱抱。”
好嘛,苏子木瞬间被哄开心了,“算了,等我洗个澡再抱,我闻着好像确实也有点味。”
三人慢慢往回走,苏子木看着苏子苓,“阿姐,你们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刚来的。”
柚柚朝着手哈了两口气,“嗯,刚来的,手都冰冰了。”
苏子苓:“……”
论拆台跟毒舌,这小家伙跟她爹真的是像了个十成十的。
苏子木哈哈大笑了起来,“阿姐,你看吧,柚柚都知道做人要诚实不能撒谎,你怎么不问问我考得怎么样?”
“这还用问?”苏子苓眉梢微挑,“看到你出来我就知道没问题的,走,回去吃了饭好好休息休息。”
得知他考上秀才已经是五月初的事儿了,二月在县里考了五场以后,四月又去了府里考了三场。
现如今他也算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秀才了,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也足以让百花洞热闹起来了,大家还想说摆一桌庆祝庆祝的,但苏子苓没让。
主要是苏子木提前跟家里打了招呼,让低调一些。
而他也更刻苦了,因为八月将迎来乡试。
乡试他的成绩并没有特别理想,但好歹吊车尾上去了,经过这一次考试,他也算是更加清晰的认识到了不足。
会试将在来年的二月举行,不过他不打算那么着急去参加,这一次的乡试,认识了不少别的县的人,增加了见识,也清楚自己与别人的差距,所以他想在学院里好好学习两年再去。
而且他如今也才十四,三年后参加也才十七,见他想得通透,苏子苓也没多说什么。
他考上了秀才后,就进了县里的学院里念书,但陆晏觉得县里的资源什么的始终不如上京,所以他跟苏子苓商量了一下,一次性让他去上京。
上京有沈星野看着,还有他们自家的铺子,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让他受了欺负。
苏子苓没答应,而是问了苏子木,想着让他自己做决定。
九月,苏子木踏上了他的求学之路。
想到他一个人去上京,人生地不熟的,加上年纪还小,苏母他们是一点都不放心。
最后,还是陆晏亲自送他去的,两人跟着商队一起,到了上京先把人带到了侯府,陆晏去了一趟皇宫。
出来后又去帮着找学院,还让沈星野帮着找了一个年龄与他差不多大的侍卫陪着他,当作是书童。
平日里就在学院,休假的时候就让他回侯府,当然,也带他去看了自家在上京的铺子。
苏子木走后,苏子苓也开始忙着巡视作坊跟铺子了,时不时的还要跟着那几位农官下地。
到别的县去巡察,这两年用了她说的法子,大周的粮食也是成倍的增长。
不过也有那么一些地方的种出来不尽人意,虽然产量也增加了,但是总归是比不上别的地方。
苏子苓跟着走了一圈,根据土壤跟气候那些来,并没有定死了要求他们一定要种什么,而是灵活种植。
这个地方适合番椒,这个地方适合甘蔗,那个地方适合姜芋,有的地方适合佛手瓜跟冰粉籽,又或者是油菜跟红薯、魔芋等等。
苏子苓仔细跟他们讲解,然后还给他们优惠种子钱,唯一的要求就是,前三年,他们种出来的农作物必须卖给她。
有人教,有人收,还有人给优惠种子钱,大家自然是乐意的。
经过一年又一年的传播,终于在第三年,大周的土地上,种满了红彤彤的番椒跟甘蔗林。
家家户户门前都会有一棵佛手瓜架子,每年的七八月那上面挂满了佛手瓜。
而苏记作坊也开遍了大周的大小村子,而且招的工人还都是当地的村民。
各种糖坊,红薯作坊,姜芋作坊等等。
而村里的村民也很喜欢她,因为教他们种地的是她,给他们进作坊工作的也是她,提供种子还给优惠的也是她。
最后就是,虽然别人的收购价格与她差不多,但有了前面那些前提条件,再加上大家都不是白眼狼,所以大家更乐意将种出来的东西卖给她。
一路走来,看着家家户户门前晒架上那红彤彤的番椒,苏子苓的嘴角一直上扬,大周的土地上啊,终究是被种满了番椒,被红色攻占。
还有佛手瓜、红薯、甘蔗、菜籽、姜芋、魔芋等等这些高产的农作物。
大周的粮食也是前所未有的富足,再也没听说过哪里有人吃不饱饭。
“走了,回家!”
陆晏轻轻的拉了拉她的手。
苏子苓回过头来冲着他笑了笑,“嗯,回家,等我们这一路看着回去,到家时,只怕正好赶上摘油茶果了。”
“嗯,漫山遍野的油茶果,去年的茶油就已经达到了六石左右了(一千斤),估计今年会更多。”
想到她打下的江山,苏子苓就笑得尤为开心,“嗯,顺便去看看山坳里的那条街,有半年多没去看了吧,也不知道现如今怎么样了。”
她话音一转,“有大哥跟大嫂在看着,向来都不用担心,不过她们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这么些年了,迟迟没有老三,娘显然也着急了。”
陆晏轻轻笑出声来,“与其担心他们的老三,你能不能关注一下咱们的老二?说好的跟我姓呢?都没给我机会。”
苏子苓:“……”
这厮这些年是越发不要脸了。
走在前面的柚柚,半天没看到人追上来,她站在原地,重重的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阿爹,阿娘,这蚂蚁也没犯什么大错,要不咱们就放过它们吧,怪可怜的。”
苏子苓与陆晏对视了一眼,两人皆是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小跑着追了上去。
“来了!”
“你这丫头,都调侃起爹娘来了是吧?”
“我哪有,你们实在是太慢了,你看,太阳都要落山了,再不走快点,咱们今晚可就又要露宿荒郊野外了。”
“成,今晚啊,定要让你住上客栈。”
傍晚的阳光,总是格外的温柔,色调温柔,温度也温柔。
柚柚跑在前面,苏子苓追着她,陆晏走在最后,微微歪了歪头,眼里满是温柔的看着不远处的母女俩。
他想啊,他陆晏这辈子能遇到她,真的是三生有幸。
前十九年,他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每天暗无天日的训练,从没拥有过来自父母手足的亲情,就连朋友都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匮乏得他一致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真正的身份,不能出现在阳光之下。
可后来,他遇到了她。
到了今日,仍记得她的那句,‘一共三百一十九文钱,给您抹个零,给我三百二十文就好了。’
“陆晏,”
她站在马车旁,阳光下,遥遥的冲着他挥了挥手,“你快点啊,我跟柚柚都饿了。”
“阿娘,你怎么又饿了?下马车前你不是刚吃了一盒酸梅吗?”
“是吗?那我怎么感觉我又饿了?”
“爹,你再不快点,你媳妇就要饿扁了。”
听着母女俩的斗嘴声,陆晏步伐快了三分,“来了,今晚吃烤兔子怎么样?”
“不要,想到兔子有点恶心,感觉我有点晕车了,咱们去吃酸辣粉吧,酸酸辣辣的定然很好吃,我记得下个县里有我们的苏记食肆。”
“成,那就吃酸辣粉,还有别的吗?臭豆腐要不要?”
“要!加点折耳根吧!”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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