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蔺露出了然笑意,他寻了处椅子坐下。
桑眠这话给侯府老夫人,容枝荔还有李闻昭都唬住了。
李闻昭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立刻拔高了音调:“就是,你那日弄脏我衣裳,还说房里没有浅色钗裙,逼着我穿那件艳俗粉嫩的裙装,事后还污蔑我,我气不过跟你理论,可是你好坏的心肠,竟当着我面把父亲牌位摔了!”
众人一片哗然。
“你胡说八道什么,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容枝荔气急败坏,好在王氏一把将其拉住。
她苦口婆心道:“昭儿,娘知道你与大娘子青梅竹马,她家又对你有恩,所以你向来总是偏袒大娘子,可是枝枝也是你未来的妻,你不能太过厚此薄彼,会伤了人心啊。”
卫蔺半眯着眸子,忽然觉得自己从前认为桑眠在侯府过得顺遂是错的。
“就是啊。”文敬侯夫人站出来附和,说得有鼻子有眼。
“那日我与张夫人刚好也在,都看见侯府大娘子穿红着绿,珠头满翠的,哪里有守孝的样子。”
“我说了那是——”李闻昭焦急要辩解。
王氏沉下脸:“是什么?你平常在侯府忤逆长辈也就算了,今日大宴我断不能让你造次,文敬侯夫人说话,有你什么插嘴的份儿。”
“你若是不习惯人多,就回柳风斋休息吧,这里有我与昭儿即可。”
“母亲此言差矣。”桑眠终于再次开口,伸长手臂拦住灰溜溜要离家的李闻昭。
她朝文敬侯夫人敬了一礼,唇角带着和煦笑意。
“插嘴倒也算不上吧,我们侯府又不是什么一言堂,难不被曲解冤枉了,就因为对方是长辈就要闭嘴不辩么?”
王氏脸都要青了。
这儿子是被灌了迷魂汤不成,怎么开口闭口都是要替那个赔钱货说话。
“方才容姑娘也说了,我当时就在场,听得清清楚楚是容姑娘故意让大娘子衣装错穿,还失手打坏牌位,大娘子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
“昭哥哥……”容枝荔不敢相信自己所听。
怎么回事,不过是回尚书府住了几日没见,昭哥哥怎么忽然就态度大变。
“啧,人还没嫁进侯府就开始耍心机了。”不知从哪里飘来这一句。
容枝荔脸唰得一下涨的通红。
卫蔺侧过头去瞧,他耳力极好,瞧见是太傅家夫人。
魏烟柔没料到太子忽然看过来,羞赧的垂了眸子,心中小鹿乱撞。
容衡不知何时出现,他拱手打着圆场。
“我家妹子从小是个娇贵的,哪里懂后宅弯弯绕绕,这其中定是有误会,大娘子自己穿着不妥,怎么能说是我家小妹蓄意陷害呢?”
“毕竟这手脚在自己身上,小妹也是好心提供衣裳,穿与不穿,其实都在大娘子自己,不是么?”
不愧是能把容家生意做成上京第一的人。
容衡巧妙地避重就轻将牌位之事模糊过去了。
“就是,我瞧那日容姑娘借给大娘子的裙子,还是用妆花缎裁制的,华贵无比,焉不知是不是那从小地方来的大娘子没见过这等好衣裳,自己非要去穿,被长辈委婉提醒后恼羞成怒,反过来唱了出农夫与蛇的戏码呢?”
桑眠但笑不语,不再解释。
牌位本来就是李闻昭打碎的,她事先安排这一出目的并不是为他开脱什么,只是想热热场子,让“大娘子”身在话题中心,这样他之后再做什么,就不会有刻意之嫌。
可今日卫蔺在。
他看不下去桑眠被人这样欺负。
无论桑眠这副身子里面的人是谁。
他都无法坐视不理。
况且他瞧得清楚,方才谈及牌位被摔碎时,桑眠眼里有着愤怒与恨意。
“别的先不说,大乾律例疏议,明确有云。”
卫蔺眼神恣睢,声音低醇,整个人都散发着上位者气息,一开口就压迫感十足。
“逝者当敬,尊其灵位,蓄意毁坏牌位者依律要给其家眷磕头赔罪。”
他看向容枝荔:“敢问容姑娘可有照做?”
她被这冷厉一眼骇得腿软。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太子为何下这趟浑水。
大乾律例的确有这条,但是这就如同走路碰倒人需道歉一般,属品行道德之列,哪里能真上纲上线去深究,可是,偏偏他是太子,真要用这条律例治你,你也不能说什么。
“太子殿下言重了吧。”容衡眯起眸子看他,话里已有隐隐怒意。
武将就是蠢。
要做未来天子,自然要讨好拉拢容家这棵大树,他偏偏反其道而行,又是查客栈又是当中刁难的,当真没有一点脑子。
卫蔺好似知晓他心中所想似的,回以轻笑:“推己及人啊容公子,如果贵府长辈牌位被本宫失手摔毁,你想不想要本宫赔罪道歉呢?”
容衡自然也听出他话里挑衅意味。
这问题也并不好答,若是回答不想,那便是不孝;若是回答想,那既然贵为太子都可以纡尊降贵道歉,容府一个小小嫡女又为何能跳出律例之外呢?
“这样吧,本宫也不是偏私之人。”
卫蔺继续道:“方才听闻这牌位是大娘子与容姑娘争执间不小心摔断的,那不如就一起磕个头赔个罪。”
“就让——”他漫不经心扫视一圈,手里折扇往前一点,不偏不倚正对着桑眠。
“让侯爷来举着牌位受礼吧。”
桑眠有些恍惚,她觉得卫蔺好像是在替自己出头。
可是前几天在来迟,他分明说过与自己并不相识,又是在什么立场以什么理由帮她的呢……
“唉,各打五十大板已经是让步了,容姑娘跟大娘子就按照太子殿下说的做吧。”
“是啊,毕竟毁长辈牌位这般蔑祖辱亲之举,实在有亏礼教。”
容枝荔咬牙,只得乖乖同李闻昭一起,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糗,她委屈万分,起来后就在王氏身旁哭哭啼啼。
丢掉的场子,王氏这个做姨母的自然要帮她找回来。
她轻咳一声道:“好了好了,方才叫大家看了笑话,不过既然说到死者,我突然想到我们侯府二爷曾被大娘子不小心害死,好似今日正是他冥诞呢。”
桑眠唇角勾起,来了。
就等着好婆母提这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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