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徐望月出院子的时候,浑身酸痛连路都走不动。
红玉担忧,又不敢去世子书院等二姑娘,只能早早等在早上分别的地方,等二姑娘下学。
今日落了极大的雪,纷纷扬扬,路更难走了。
红玉等了许久,早已过了用午膳的时辰,也没等到徐望月回来。
她心中觉得奇怪,徐望月从未留在裴长意书房里用过午膳,总不会出事了吧……
远远的,有几个人影走来。
红玉望了一眼那张扬明艳的红金配色,倒像是她家大姑娘,世子妃。
这顿饭徐望月用得意兴阑珊,胆战心惊,徐瑶夜倒是心情好了起来。
裴长意不止破天荒留她在书房里用了午膳,还对她嘘寒问暖,关切万分。
她回过头,颇为得意地看了徐望月一眼,“你瞧见了,世子爷待我,便是这般如珠如宝。”
“他见我身子有些不适,便让你陪我回来。”
“只是可惜了,你今天下午不能练字了,这次算长姐对不住你。”
徐瑶夜话说得客气,可眼角眉梢尽是得意的笑容。
她在炫耀。
徐望月乖巧颔首,丝毫没把徐瑶夜说的话放在心里。
他们夫妻和顺,与她何干。
她一路走,一路伸手揉着腰。不练便不练了,她实在累得很。
刚才吃饭,她时刻端坐着,早觉得腰腿都有些吃不消了。
红玉撑着伞,见来人越走越近。
碧玉殷勤地替世子妃掌伞,她家二姑娘在后面一个人艰难走在雪地里,发间,斗篷全覆满了白雪。
世子妃不知回头对二姑娘说什么,脸上笑容明媚,二姑娘低垂着头,看着十分可怜。
“红玉?”还是碧玉先瞧见了红玉。
“红玉见过世子妃。”红玉温顺行礼,起身时很自然地走到徐望月身旁,伞全然落在徐望月头顶。
“还知道来接你家姑娘,倒是个忠心的。”徐瑶夜心情好,冲着红玉笑了笑。
红玉从未见过大姑娘如此和颜悦色的模样,有些怯懦地往徐望月身边靠了靠,顺势扶住了她。
把全身的劲都卸到红玉身上,徐望月终于喘了一口气。
回到院子里,红玉赶忙扶着徐望月躺到床上,“二姑娘今日脸色太差了,还好二公子到底有几分人情味,把姑娘放回来了。”
“和二公子有什么关系?是世子爷见长姐身子不适,让我回来陪她的。”
徐望月在床上躺下,松了松手脚,只觉浑身的筋骨都要碎了。
她回眸,见红玉一脸不解,她开口解释,“世子爷说长姐脸色不好,让我陪着回来伺候她,今日便不需要再练字了。”
“世子妃红光满面,哪里脸色不好?我瞧着二姑娘的脸色才不好,你方才走来,脸比白雪还白。”
红玉准备着点心,很是不愤地回头,“再说了,哪怕是大姑娘身体不适,她身边不光有碧玉和五福嬷嬷,还有大把的丫鬟婆子。哪有让二姑娘去伺候大姑娘的道理?”
“二姑娘,你哪会伺候人啊……”
红玉絮絮叨叨地说着,徐望月心头微微一动。她摇了摇头,“好了,别再说了。”
“你如今,话有些多了。”
“是,二姑娘。”红玉手里拿着药走来,硬把徐望月压了下去。
“奴婢不说话了,帮二姑娘上药。”
她凑上来,报复一般轻轻掐了一下徐望月的腰,主仆两人笑作一团。
上了药,徐望月昏昏沉沉便睡着了。
等她迷迷糊糊恢复意识的时候,闭着眼,她隐约听到了碧玉的声音。
她心头一沉。
碧玉是长姐的身边最得脸的大丫鬟,若没有什么大事,绝不会轻易涉足她这个小院子。
而她们栖梧院里的大事,莫过于裴长意来了。
徐望月不禁想到昨夜种种······
他怎么又来了?
身上抹了药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他又来了。
徐望月心情越发有些烦躁,还未睁开眼睛,双手胡乱抓着锦被,捏皱。
“二姑娘,二姑娘醒醒,碧玉姐姐来了。”红玉的声音响起。
果不其然,正如徐望月所猜想的那般,碧玉是来叫她过去的。
裴长意来了。
徐望月换上衣服,跟在碧玉身后,慢慢挪步到了房中,见到的竟是长姐。
徐瑶夜换了同款丝绸里衣,饮着茶,见了徐望月,轻轻撩了撩眼皮。
“今日我瞧见青芜了,确实美貌。不过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想来你的功夫不错。”
“世子爷昨日来了,今日又来了。”
裴长意来了,徐瑶夜心中欢喜。
可一想到他是迷恋那狐媚子在床上的功夫,心里又有些不舒坦,非得说上几句刺一刺徐望月。
徐瑶夜继续说道,“世子爷说我辛劳,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待他看完书,再让我去伺候。”
“他知我害羞,会先熄了灯。你一会儿见灯灭了,自己进去。”
徐望月温顺点头,浑身隐隐作痛。
见徐望月一直不开口,徐瑶夜放下了茶杯,略有不郁地说道,“我告诉你,世子爷所有的体贴温柔都是对我的,你切莫有什么歪心思。”
“还有,既有读书识字的机会,便要好生努力,不要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情。”
“那个青芜,我听说她不只是美貌过人,学识也很出众。”
“好不容易世子爷又来我院里了,你可不要再给我出什么纰漏了。”
“知道了,长姐。”
徐望月话音刚落,便见房中的灯灭了。
她推开门,一步一步走进房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似乎比往日还要更黑上几分。
“郎君……”
徐望月开口摸索着往前走,一不小心撞到了桌案边角。
她吃痛,下一秒,被拉入了一个健硕的怀中。
“夫人怎么这般糊涂,在自己房中还会撞到?”
裴长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调笑,把徐望月身子摆正,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两人此刻是面对面的,这个姿势让徐望月害怕,她身子僵直,匆忙地低下了头。
如今这房中半点光亮都没有,她伸出手都看不清自己的手指。
哪怕是抬头面对面,也看不清对方的脸,可徐望月仍是慌乱。
她模仿着长姐的语气笑着说道,“房中这般黑,便是自己的房间也会撞到的。”
“是吗?是因为房间里太黑吗?我还以为,是你腿疼。”
裴长意的手不轻不重地按上她的腿,从一处,按到另一处。
徐望月吃痛,却不敢叫出声,只能由着他,在她的伤处按着。
“疼?白日里瞧着你,走路那般轻巧。怎么还需要上药?”
裴长意的声音冰凉如水,却若有似无的,带着一丝撩拨。
徐望月想从他身上跳下去逃走,却不敢轻易挪动身子。
她回忆着白日里长姐的模样,开口说道,“我到底是世子妃,总要顾着侯府的颜面。”
“纵然是上了药,也不能让旁人瞧出来了。”
“原来如此。”裴长意将她搂进怀中,下巴稳稳地放在她的肩膀上,十分亲昵。
“我瞧你今日这般轻巧,还以为是我做得不好。”
好,他做得不能更好了……
徐望月的身子颤栗。
不过片刻的功夫,桌上的宣纸墨台全都打翻了。
黑色的墨染在白色的纸上,一片又一片,凌乱至极,又带着另一种美。
徐望月的后背一凉,毛茸茸的笔落在她身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又来?
她抓着宣纸的手蓦地用力,全身绷直,这一次她定要说出是什么字来。
长姐的声音在她脑子里不断萦绕,你可不要再出什么纰漏了……
裴长意终于写完了字,还好,这三个字不难。
徐望月会。
她松了一口气,仿佛是经历了一场考核。
她整个人身子软下来,靠在裴长意怀中,“郎君,可是想要考我?”
裴长意开口,气息有些不稳,贴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汴京城第一才女,我如何能考倒你?”
他的手指从她背后轻轻划过,“今日,我写了三个字。想来夫人你,不止能说出是什么字,还能知道出处。”
“以正合。”徐望月淡然,“出自孙子兵法。”
她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学过了。
黑夜之中,她看不见裴长意的嘴角微微勾起,眸底渐渐亮起了光亮。
原来。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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