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恒走出书房的时候,看到苏晓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愣了愣,这才生硬地挤出一句话来:“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这个……其实……我……”
章恒的口条一向很好,只有心虚得厉害才会结巴。而此时,他的结巴显得非常可笑,无疑心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不用解释!”
苏晓也累了,懒得再听他说话,扭身回了卧室。
没过一会儿,章恒就进来了,他带进来一股刺鼻的烟味,苏晓不由皱了下眉。
她的嗅觉一向灵敏,最讨厌烟味,只要一闻到就会不停地打喷嚏。趁着还没打喷嚏,她从床头柜里翻出一个口罩来戴上,又把被子拉起来捂住了口鼻,这才慢慢闭上眼睛。
现在她是一看到章恒就心烦,这样也算是眼不见为净了。
章恒慢吞吞地坐到床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躺下来。
他瞪着天花板,像是有话要跟苏晓说。
在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夫妻,这点儿感应还是有的,即使苏晓不睁眼也知道。
她有点儿困,打了个哈欠说:“有话快说!”
“你是不是跟我妈说了什么?”
“没有!”
“她现在对我很不信任,我说什么她都不信。”
“那你自己想办法!”
章恒翻了个身面对着苏晓,端详着她的侧脸。
昏暗的光线之下,她的脸部线条依旧优美流畅,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堪称完美。
她从来都是美女,即使是戴着头巾穿着围裙散着乱发收拾家务的时候,依旧透着慵懒的优雅。
岁月似乎格外善待她,她天生是吃不胖的身材,长得漂亮,皮肤也好得不得了。
有时候他觉得,他是应该知足的。
这么好的女人做了他的妻子,又给他生了两个孩子,自己有工作要忙,还能把家里的所有大小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简直就是超人般的存在。
他是由衷佩服苏晓的。
可也仅仅限于有时候。
人生太长,外面的花花世界又总是像长了触角一样,不停地缠绕过来,他明明心里想抗拒,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渐渐迷失。
清醒、迷失,然后再清醒,再迷失,循环往复。
太多的诱惑,让他总是心痒难耐。
也许他本就是这样的人吧,以前是没有资本,只能安分地做一个老实人。可是随着接触到的客户越来越多,随着职位的升迁,他把原来的那个自己丢了。
刚刚意识到这一点时,他有点儿惊讶。可是时间长了,慢慢也就淡然了。
看看周围的朋友,有哪个是不变的呢?
发小、同学、同事,但凡有点儿经济基础的男人,哪个没有在外面有个把女人?或暧昧对象,或只是性伴侣,又或者嫌经营一段婚外的感情麻烦干脆直接成为声色场所的常客。
男人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从不谈老婆,总是说着荤话,若无其事地说起自己和妻子之外的女人之间发生的趣事。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很多情绪是会传染的,氛围一旦形成,似有若无的攀比心也会蠢蠢欲动。
章恒知道这样的攀比完全没有意义,可后来渐渐觉得,男人不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这样的攀比,又有何不可呢?
他记不清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融入那种氛围之中的,没有任何的尴尬和不适,反倒如鱼得水。
午夜梦回,他也会心存愧疚,可是天一亮,一切照旧。
章恒长久沉默,苏晓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懒懒地问:“说完了吗?说完我睡觉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冷淡,甚至还有一丝嫌恶。
这样的口气刺痛了章恒。
他有点儿恼:“你对我就这么不耐烦?”
“彼此彼此吧!”
苏晓的声音很慢,渐渐地低下去。
她好像睡着了,呼吸也变得平顺悠长。
章恒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起刚刚母亲苦口婆心却又言辞激烈的话。
“你脑子进水了吗?这么好的家庭这么好的老婆不珍惜,跑到外面去拈花惹草!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跌大跟头,你会后悔!到时候搞得人不人鬼不鬼,所有人都看你笑话,让你生不如死!”
在他的印象里,母亲一向是强势的,温声细气说话的时候很少。
这可能和她原本的性格和年轻守寡都有关系,似乎从他记事的时候,母亲就是这样的。
虽然母亲打他的次数并不多,可他见过她打自己的姐姐和妹妹。她下手很重,偶尔他甚至怀疑母亲真的会把人打死。
从很小的时候,他心里就有了阴影,对母亲从来都是惧怕的。
这种惧怕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变淡,反倒像印在骨血之中。
他和母亲并不亲近,也是因为这个。
不亲近并不代表感情淡薄,母亲的话像戒尺敲在他的心上,他还是能感觉到痛的。
“可以回头吗?”
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问。
很快,有一个声音出现:“可以!”
可是并不坚定。
就像深冬挂在树枝上的枯叶,摇摇欲坠,随便一点儿风就能吹落。
可是很快,他又动摇了。
有什么不可以呢?
这么多男人都是这样的。
他总归有分寸的。
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他慢慢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苏晓站在一条湍急的小河对面,满身是血,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苏晓并不说话,只是笑,可那笑又瘆人得厉害,仿佛地狱使者。
他问苏晓想干什么,苏晓直接把匕首扔过来,不偏不倚插进他的胸口。
没有疼痛,只有一种奇怪的麻麻的感觉传来。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惊得睁开双眼。
额头上全是汗,后背也冷飕飕的。
他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苏晓,此时,她正枕着一条胳膊面对他,嘴角微微挽起,露出一丝甜蜜的笑容。
章恒疯狂跳动的心脏慢慢平复,他颤抖着手想要帮她理一下垂落到脸上的头发。
才刚刚碰到,她就皱着眉猛地打开他的手,翻了个身背对他,嘴里嘟囔了一句:“渣男,去死!”
章恒怔了怔,在深夜中瞪大了双眼,脸色在淡淡的月光下微微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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