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辞来了,傅则奕与元老便没再对弈,叫人来收了棋桌。
遇辞看了眼黑白交错的棋盘,又看了看二人手边放着的棋篓。
傅则奕黑棋,元老白棋。
按照棋局形式来看,是傅则奕要赢了。
而后又悄悄瞄了元老一眼,老人家正在给红泥炭炉上的茶壶添水。
于是她悄悄凑到傅则奕身边,“元老是不是要输棋了,所以才让人收桌了?”
傅则奕微微侧身,以便听清她说的话,视线看向对面的元老,扬唇笑了起来,“你倒是比我聪明。”
遇辞微微偏头,看向他的侧脸,“嗯?”
傅则奕也偏头看过来,本因他微微侧身,二人的距离就有些近,同时偏头便又骤然拉近了些。
只隔着一个肩头的距离,遇辞愣了一下,背脊下意识挺直了稍许。
支开的小轩窗,微亮的天光照进来,她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睫轻轻颤了一下。
傅则奕神色微顿,唇动了动,正欲如常开口,面前的人就忽然急忙扭开了头,旗袍盘结领口下,细嫩的脖颈倏然升起一抹绯红。
他的视线在她脖颈处持续往上蔓延的红晕上停留片刻,嘴边的话终是没说,唇微动,而后转回头坐好。
而后便看见元老已添完茶水,坐于茶桌后瞧了他二人一眼,而后垂眸将盖碗中的茶水倒入公道杯,又举着公道杯来给他俩倒茶。
遇辞赶忙单手扶了扶茶盏。
元老抬眸看她,笑着道:“我上次见你,还是你周岁宴,在遇家宅中大院的八仙桌上抓周。”
遇辞愣了一下,也弯唇笑了起来,“您刚刚在窗边说,我听见了的。”
倒完茶,元老放下了公道杯,面含笑意地看了傅则奕一眼,又道:“那时候,则奕还未去国外,他也在的。”
遇辞微微茫然。
傅则奕当时还在国内,她是知道的,也不知元老为何忽然说起这一茬。
但傅则奕听懂了,刚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手中的动作就顿了一瞬。
元老笑了起来,看向遇辞,“家里长辈没同你说,你抓周时抓住了什么吗?”
她点了点头,答道:“筝弦。”
这也是后来父亲送她去习琴的原因。
元老却忽然笑了起来,连道了几声:“也没错,也没错,只不过这可不是你第一样抓住的东西。”
遇辞有些不解,偏头看了傅则奕一眼。
他低眸,将茶杯放下,抬眸看向元老,“本就是第一次抓错了,才抓了第二次,您怎么记到现在?”
元老又笑了起来,复又看向遇辞,低声道:“丫头,你抓住的是则奕的手。”
遇辞忽地一怔。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先前并没有听家里长辈说起过。
愣怔片刻,转头看向傅则奕。
那时候,其实遇家并不打算给遇辞办周岁宴的,傅家刚经历巨大变故,遇家办喜事于情于理都不太妥当。
还是老太太说,该办还是得办,姑娘也是傅家小姐,不要让孩子受委屈,于是才办的周岁宴,但一切都从简。
可那天恰好是老太爷原本定的送傅则奕出国的日子,他提前在遇宅吃了饭就打算走。
那时候遇辞正在家中长辈的簇拥下,坐在家中矮脚八仙桌上抓周。
他恰从桌边走过,忽然感觉一只奶呼呼的小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中指。
那天是春日的苏陵难得的好天气,正午阳光灿烂明媚,桌上的小人忽然对他“咯咯”笑了起来。
长辈们那会儿也觉得新奇,但最终还是让她重新抓了第二次。
……
傅则奕闻言弯了弯唇,似是调侃,“上次您输了我一盘棋,您不记得,这陈年旧事您倒是记得清楚得很。”
元老一秒收笑脸,咳了两声,瞪了他一眼:“臭小子,你跟谁说话呢?”
傅则奕笑了声,没应答。
遇辞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
元老气鼓鼓瞧了他一眼,端起公道杯倾身来添茶。
遇辞早上早餐没吃多少,几杯茶下肚后越发饥肠辘辘起来。
可面对着元老十分热情地帮她倒茶,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得继续按照晚辈礼道谢。
傅则奕浅浅偏眸,看了眼她杯中的茶。
恰逢此时,屋外有人来传话,说是前几日老爷子的一个旧友托他雕的玉,今日过来取了。
元老应了声,而后顿了顿,看了傅则奕和遇辞一眼。
傅则奕紧跟着道:“您去,我们也走了。”
说完,就从茶桌前站了起来,遇辞见状也赶忙跟着起身。
元老点了点头,“行,你们待会儿吃个饭再走。”
傅则奕微微倾身,“好。”
送走元老,傅则奕转头看了遇辞一眼,低声道:“走吧。”
她点了点头,“好。”
*
从蓬莱居出去,穿过凉亭时遇辞慢下步子,又看了看那挂着竹牌的亭檐,而后快走几步,与傅则奕并肩。
扭头看他,忽然想起刚刚在蓬莱居里,她问他元老是不是因为看要输棋了,才让人收棋桌的,他说她比他聪明。
后来被打断,她就没继续问。
想到这,她忽然顿了一下,想起刚刚的插曲,感觉耳根又开始发烫。
急忙问:“小叔,你刚刚为什么说我倒是比你聪明?”
话音刚落,傅则奕的脚步忽然顿了下来,偏头看过来。
润亮的眼眸在她脸上停驻少顷,才答:“我幼时和元老下棋,每次在我快要赢时,总能有各种突发状况发生,导致棋局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遇辞蹙了蹙眉,“突发状况?”
傅则奕弯唇点了点头,“嗯,比如他老人家得吃药了,或是得午休了,亦或忘记给他的鸟喂食。”
遇辞顿了顿,而后忽然笑了起来,“你都信了?”
傅则奕也跟着笑,点了点头,“嗯,所以我说你比我聪明,我当时都觉得这些理由都是真的。”
遇辞笑了几声,背着手,打算继续往前走,傅则奕却忽然叫了她一声:“遇辞。”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过去,“嗯?”
他看了她头上的发簪一眼,顿了几秒后,才缓缓看向她的眼睛,眼底澄澈明亮,而后轻轻启唇:“你我相差八岁,在许多方面可能并不能拥有同频的思想,这于你而言是委屈,若是——”
说至此,他停顿了下来,须臾才神色柔和地继续道:“若是你觉得委屈,亦或有能更让你心悦的人出现,你要告诉我。”
遇辞倏地愣住了,他站于园色锦绣处,神色温和且坚定,眼眸似是涌动着涟漪的湖面,映着温柔月色。
除了他话里的意思,她也听明白了他说这席话的意图。
不想让她委屈,也给他们一个清晰的开始,而不是模棱两可。
而此刻,她依旧可以拒绝,甚至在未来每个日夜,她都有随时抽身离开的自由与权利。
名正言顺与底气,他都一并给她了。
遇辞神色茫怔了片刻,而后缓缓弯唇笑了起来,“好。”
游廊外细雨微风,暗香浮动,春末也有花开。
*
因为遇辞饿了,傅则奕便先带她去餐堂吃饭。
小包间里只有他俩,傅则奕并不怎么饿,便没吃多少。
遇辞抬眸看他,皱了皱鼻子,“你也不吃,小心待会儿下午的时候和我一样,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弯唇笑了一下,看了眼手边已经放至箸枕上筷子,复又拿了起来,低声回了句:“好。”
遇辞嘿嘿笑了一下,“你如果今天早上在饭桌上也这样说我的的话,我肯定不敢剩下,都吃完了。”
傅则奕抬眸看来,“你不愿吃,我为什么要逼你?”
她努了努嘴,“在家里我都不敢的,会被训,是非对错,还是要分的。”
傅则奕看着她顿了片刻,忽然柔声道:“在我看来,你开不开心,比对错重要。”
遇辞正欲伸出去夹菜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他。
他的神色很平缓,像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遇辞滞怔了半晌。
这倒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她的快乐,比对错重要。
忽然感觉一股热热的暖流从心间流出,她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傅则奕的视线在她脸上停驻片刻,也跟着弯了弯唇,而后她看了眼她面前的碗。
几乎都是素菜,于是夹了颗肉丸放到了她的碗里。
遇辞低头看了眼,一脸为难,“我不吃。”
这两天祖奶奶生辰,她已经有点过度饮食了,过段时间毕业证寄回来,她还要去苏陵文工团参加考试,得控制体重了。
傅则奕收回筷子,看着她道:“不要挑食。”
她撅了撅嘴,“你刚刚还说我开不开心比对错重要。”
他看着她,似乎并不打算让步,“这不一样。”
她看着碗中的丸子,试图说服他,“可是下个月我要考试的,体重超标肯定过不了的。”
傅则奕也看了她碗中的丸子一眼,顿了片刻,“那就吃这一个。”
语气轻缓低柔,像是在哄小孩子。
遇辞瞬间就没了脾气,像是顺毛的兔子,乖乖夹起丸子塞进了嘴巴里。
怎么回事!
她怎么忽然这么没骨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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