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自己筹钱买种?
徐根有苦着脸,他年前卖炭得了点钱都买成粮食,现在哪里还有钱。
可若是不尽快买种,本来已经损失冬小麦的收成,再少苞米,这一年就又要挨饿。
田贵也是皱着脸。
他所有的钱在上次就去镇上买成米,身上没钱。
见两人为难,江枝稍等片刻才道:“你们去问一下其他人能不能凑一些钱,我和小满一共可以拿出一百文!”
她身上虽然有几两银子,但这种情况不能大包大揽。
自己是村长,不是家长,不可能养巨婴!
而且,张军头那边也不能轻易开口去借去要。
欠下的总是要还,要是一开始就坏了规矩,养成惯性,以后什么事自己不扛,都望着别人帮忙。
“多谢江村长,我这就找其他人商量一下,能拿的都要拿出来,买种子要紧!”田贵咬咬牙。
有江村长这话,他也得表态。
田贵知道江枝上次去镇上卖灯芯草和草鞋是两百文,这是把花销后剩下的全部拿出来了。
徐根有也道:“江婶子,那我也想想办法!”
大家都得出力,拿三五文也行。
见两人答应说动其他人,江枝这才把张军头要求砍树出劳工的事说了:“我们必须赶紧育苗播种,挤出时间服徭役。”
听到马上服徭役,徐根有和田贵两人没有什么反应。
以前每年有两个月修路、筑堤,熬盐打井的徭役。
不仅跑出老远,没钱没粮,天寒地冻也得下水干活,否则就要交二两银子的“以钱代工”。
那些税吏心可真黑呀!
二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不出钱就只能出人,死的病的都是自己负责。
那些路和堤从来都修不好,年年修,年年垮,年年征调民夫。
随着徭役时间的增长,“以钱代工”自然也会加钱,人多的家里每年交这钱就要五两银子。
苛政猛于虎,真是苦不堪言。
而现在新军说过,以后不用再交那样高的税赋,徭役也可用寻常工酬的钱代工,时间不超过一月。
老百姓不懂什么朝堂纷争,什么是王什么是皇,更不懂什么江山天下。
皇上的话还比不过县太爷的话。
他们只知道什么时候都只是自己种地养活自己,交税赋、服徭役,像蝼蚁一样活着,一日不耕就没有吃。
谁能让自己过得轻松点,那就是好人!
江枝见他们没有反对,继续道:“张巡检说了,砍下的树是我们的。”
“江村长,这可是真的!我们能拿木头?”
田贵有些激动了:不用冬天服徭役,而且就在家门口,还有树可以拿回来,自己正需要木材修房,简直就是白捡。
“是,不光是有树,县衙还答应免去今年赋税……”
听到能免税,刚才还愁眉苦脸的徐根有眼睛里也有了光:免税!
哪怕按新军说的一成税收,自家也能省上百斤粮。
“好,我们这就跟其他人说去!”徐根有捏捏拳头,下定决心。
在他心中,还是粮食最要紧,实在不行,自己就搁下这张脸,去镇上求弟弟借钱。
找其他人谈钱的事自有徐二瑞去。
江枝同样没有闲着。
她找到徐根有的老娘刘氏,和媳妇田氏聊天,想联络感情,也了解一下村里妇人们的情况。
可没想到原身以前太过彪悍,还没有开口就让刘氏婆媳瑟瑟发抖,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这也太夸张了,江枝只能胡说几句出了窝棚,在外面转转。
张军头他们现在住进医棚,比以前人少了,再用围墙跟村里隔开。
另外开大门,跟村人不能随便来往。
剩下的部分就是一家家窝棚。
比起年前每户窝棚乱七八糟,现在勉强已经能住人,就是各家各户门前屋后水沟乱挖,柴禾乱堆。
仓禀足才知礼仪,精神文明是建设在物质文明基础上的,江枝此时也只能视而不见。
她只站了一下,徐二瑞他们就带着一群人过来:“娘,他们说能凑钱,就问怎么个买法?”
在他身后,徐根生等人都是激动和焦虑:免税啊!能多种粮都是自己的,可钱和种子怎么分?
江枝在村里没有房子,每家窝棚也都拥挤,只能露天办公。
好在现在是三月,下午的阳光很明媚,透过刚长出来的嫩叶落在身上,光影细碎,不冷也不热。
乱兵毁村,石桌石墙没有被毁,垫上草墩就能坐,放一块木板就是桌。
于是,一群男人围在一起说着买种子的钱。
你十文,我二十文,还能有点积蓄的,咬牙拿出一大把铜钱。
让江枝惊喜的是,外来流民里居然有一个念过书的秀才。
此时,夏书言就站在江枝面前。
看上去二十七八的年纪,真是失魂书生的感觉。
面色苍白,身体单薄消瘦,整个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身上长衫缝缝补补洗得发白,最让人揪心的是眼神空洞,神情恍惚,站在人前不跟人沟通交流,只喃喃背着文章。
这是有病!
带夏书言过来的夏母拉过江枝低声恳求:“江村长,我儿久考不中,在学堂被同窗嘲笑,回家又让人讥讽,他就迷了心窍,每天只知道背书,不是要打人骂人的武疯子。
郎中说这是心病,需要开阔胸怀,游历各处山水。
“我们是见这里山水秀丽就留在这里养病,还希望江村长能原谅他的失礼之处。”
江枝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夏书言是被人言语辱骂逼疯了,想在这里养病。
她没有再追问原因,也没有对夏书言表示出异样,只温和道:“夏嫂子不用担心,我是需要秀才帮忙记录账目。”
夏母点头:“我已经听你家公子说了,书言只是不跟人说话,还是能识字记账的。”
江枝想笑,自己刚当个村长,徐二瑞就被人称呼为公子了!
不过有这话,这个夏母就让她多看了几眼。
年纪比自己大些,穿的粗麻衣服都是补丁,面色蜡黄,一双手满是冻疮留下的紫红瘢痕,一看就是勤苦之人。
但她腰背挺直,谦恭有礼,言行跟普通村妇不同。
夏书言果然是能记账,他虽然举动异于常人,但拿到笔纸就正常一些。
村里人那些零零碎碎的钱,被他用一手漂亮小楷记录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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