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片寂静。
江韵手脚冰凉,大脑空白。
他刚才说什么?
他知道了?
他知道她所做的那些事了?
她嘴角细微的抽动了一下,艰涩地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阿鹤,你在说什么?妈听不懂,妈……”
“我在傅家中的毒,是你下的吧。”傅言鹤没有给江韵糊弄过去的机会,他打断了她的话,嗓音淡淡。
“你亲手给我做的饭菜,都下了毒。”
江韵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面无表情地看着傅言鹤。
“为什么?”傅言鹤神情淡淡的看着她,问。
江韵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转过身,面向着身后摆放在桌子上的一张照片。
“阿鹤,你应该记得,你现在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吧?”
随着她的动作,被她遮挡住的照片慢慢地露了出来。
那张照片,是一个气质儒雅的俊美青年。
青年正面向着镜头,露出了浅淡的笑。
而他的五官,和傅言鹤生得有几分相似,却比他的五官更加柔和。
在照片面前,摆放着一个香炉,香炉内被人插上了三根香。
江韵看着照片里的青年,眼里满是沉痛:“如果不是你大哥出了车祸,你父亲怕刚被他接手的公司出现动荡。”
“你根本不可能被接回傅家。”
她微微侧头,看向傅言鹤,声音冷酷也无情:“你也别忘了,你在傅家,只是一个顶着你大哥名头的替代品而已。”
傅言鹤眼眸微垂,面无表情。
的确。
他不是傅家大少。
他真正的身份,是傅家二少爷。
是傅家当年丢弃,又找回的孩子。
傅家偷龙转凤,欺骗了所有人。
傅言鹤敛眸回神,搭在轮椅扶手上的修长手指微微动了动,他神情毫无波澜,面无表情地看向江韵。
“所以,你给我下药,是为了控制我?”
“怕我翅膀硬了,抛下傅家离开?”
江韵干脆点头:“没错。”
“你父亲与我说,他找到你时,你已经长大成人,可你和你性格温和的大哥不同,你太沉冷,太让人捉摸不透。”
她脸上没有半点歉意,很直白地告诉他:“为了让你永远留在傅家,为傅家做事,只能用药物控制你。”
“可惜了,我不够谨慎,还是被你发现了。”
“不过你放心,既然你发现了,以后我不会再下毒了。”江韵淡淡地看着他,脸上完全没有前些天面对他时的慈爱和热络。
淡漠得好像个陌生人。
“我劝你,也不要做多余的事,你就算脸上的疤侥幸被治好了,可你还是残疾的。”
“一个残疾人,再怎么有能力,到外面去都会被人看不起,于你而言,留在傅家是最好的选择。”
江韵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语气生硬:“还有,你父亲让我告诉你,你要想自由,就快点让沈宴禾生下傅氏的继承人。”
“只要傅氏有继承人,他就会回国亲自教导,你也能离开傅家。”
傅言鹤安静地听完江韵所说的话,眸中闪过几分讽刺。
他抬眸,冷漠地看着江韵:“你们为什么会认为,现在的我,还会乖乖听你们话,任由你们摆布?”
江韵愣住。
“当初丢掉我,抛弃我的,是傅家。”
傅言鹤双手交握放在腿上,腰身微微往后靠,平静地看着她:“我最恨的,也是傅家。”
“所以,你怎么肯定,我负责傅家公司这些年,会什么都没做?”
他的眼神和神情分明很平静。
江韵却被他看得手脚冰凉,呼吸困难。
也是现在直面傅言鹤给她带来的压迫力,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傅言鹤成长到了令人生畏的地步。
他羽翼已经丰满。
不再是以前那个任由她摆布的少年了。
意识到这一点,江韵脊背漫上了层层寒意,她忍不住攥紧拳头,艰难道:“你不会的。”
“没了傅家,你什么都不是。”
“有了傅家,我也什么都不是。”傅言鹤声线平静,几乎没有起伏,极黑的瞳仁看着她。
“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不是吗?”
江韵面色微变,她的指甲掐进肉里:“你还知道什么?”
“无可奉告。”傅言鹤抬眼,“不过你放心,在我和傅帷之算总账前,傅家,我还是会留着的。”
他话音一落,又说:“但也不一定。”
“要是你去打扰了宴宴,让她不开心了,说不准,我就提前动手了。”
“所以,如果你还想继续做你的富家太太,就安分一点,不要惹事。”
江韵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神陌生地看着傅言鹤,仿佛是第一次认识他。
这个她一直觉得自己能操控的少年,什么时候成长至此了?
傅言鹤兴致缺缺,也没有继续和她说下去的心思,直接转动轮椅离开。
江韵被他说得心中发毛,也不敢阻拦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
回房间的路上,傅言鹤没有通知人来接。
他独自一人没入了黑暗中。
漆黑的小路只能听到那骨碌碌的轮椅声。
他脸上没有表情。
在回傅家前,他就已经把傅家调查个底朝天了。
他知道,傅家是一个传承十分古老的家族,但一代代传承下来,家族中子弟已经不成样。
不仅如此,傅家长辈,还保留着一些祖上流传下来的封建糟粕。
比如验身,比如认为双生子降生是不详的,比如注重长子。
傅家老太太,他的奶奶,傅淑琴尤其讲究这些规矩。
十分不幸的是。
当年江韵怀孕生产,生下来的便是双生子,傅言鹤和傅言衡。
傅淑琴知道这消息,立即派人过去强行将晚出生的孩子送走,要求只留下长子。
她认为,双生子的诞生,会给傅家带来灾厄,会终结了傅家传承百年的荣华富贵。
而他,就是比他大哥傅言衡晚出生三分钟的那个孩子。
因为这个荒诞的可笑的规矩,他被傅家送走了。
只是傅帷之不愿让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与傅淑琴以理相争,才说动她把傅言鹤留着自己养。
唯一条件就是,傅言鹤这辈子必须平庸地生活,不许出现在她面前。
可傅帷之所说的养,便是在偏僻的郊区买下一栋别墅,雇佣了保姆、佣人、保镖,将傅言鹤像狗一样养在里面。
从未来看过他。
而因为傅淑琴,傅言鹤从小到大被限制出行,学习。
可他太聪慧了,过目不忘,早熟早慧,懂事得让保姆心疼。
保姆就用手机教他,给他偷偷的买学习机,下游戏,资料,一点点地教他。
了解得越多,傅言鹤越向往外面。
所以在他七八岁的时候,他哀求保姆带他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保姆心软把他带出去了。
他不想那么快回到那处牢笼,趁保姆不注意跑了,才误跑进了那一处废弃的冰窖里,才碰上了那一个女孩。
也是那一次,傅言鹤第一次见到傅帷之,他那个名义上的爸爸。
他也第一次问傅帷之为什么他不能离开山庄。
或许当时傅帷之认为他年纪小,逃不出他的掌控。
所以,他将傅言鹤的身世坦诚地告诉了他。
母亲生下的,寓意不详的双生子。
他是被抛弃的,被丢弃的,是不重要的,是不被期待的那一个孩子。
他把傅言鹤养在庄园,其一是为了控制住他,不让他的血脉流落在外做出丢傅家门楣的事。
其二是怕傅言衡生病出事,出现要换肾换器官的事时,他还能顶上。
当时年纪尚幼的傅言鹤畏惧又憎恨傅帷之,在成长的那几年,他一直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一连过了数年。
直到傅言衡出车祸身亡。
当时傅帷之已经退居幕后不管事,傅言衡又刚接手傅家公司,他的死一旦传出,会给傅家带去极大的动荡。
傅帷之再一次出现,强行将羽翼未丰的他带回了傅家。
他再三谨慎,却没想到傅帷之丧心病狂,为了让他更符合傅言衡当时车祸受伤的状态。
在带他回去的时候安排了一场他无法躲避的车祸。
让他彻彻底底地套上了傅言衡的壳子。
为了让他的名字能够自然更换,还做出了去寺庙求佛,佛祖亲自赐名的事。
就算今天江韵不提。
他也不会忘了他真正的身份,更不会忘记傅家对他做过什么。
只是,江韵对他所做的事,并非没有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在他刚回傅家,扮演傅言衡时,江韵对他是极好的。
嘘寒问暖,细心关照。
傅言鹤成长的人生中,母亲这一角色本就空白,他心中怨她恨她,可也忍不住想要亲近她。
如果他没有发现,江韵把他当成替代品的话。
他真的,会把江韵当成母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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