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变的天就像人的心情。
白天还炎热的天气到了晚上忽然刮起了风,然后飘起了阵阵细雨。
陈深扬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独自步行回家。
他撑着一把全黑色的伞走在夜幕中,雨点落在雨伞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他微微蹙眉,不知怎的就因为这场雨而想起了白天在所里见到的女孩。
她叫路小雨。
下雨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起她,似乎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路程走了一半,离家也不算太远了,陈深扬经过一片花园的时候忽然顿住了脚步。
没伞的人都在急急忙忙往家跑,唯有一个不是那样。
她穿着湿漉漉的校服靠坐在花坛边,双臂抱着膝盖,视线毫无焦距地盯着地面,面无表情地在淋雨。
陈深扬调转方向走到了女孩身边,他将伞撑在她头上,没了雨水的折磨,女孩缓缓抬起了头,她看见他的一瞬间眼神是有些茫然的,但当她认出了他是谁,眼神又立刻变得尖锐刻薄起来。
她倏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后退一步离开他的伞,倔强地说:“多管闲事。”
她说完话扭头就要走,可看样子也不是打算回家,陈深扬一眼就瞧出了这点,他单手撑伞,另一手抓住了女孩的手腕,女孩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量拉得踉跄了一下,雨渐渐下得大了,将她整个人淋得体无完肤,她的长发潮湿地贴在脸颊和身体上,她回过头时连嘴唇都在发抖。
“你有完没完?是后悔放了我,想要重新把我抓回去吗?”路小雨愤怒地瞪着陈深扬,想挣开他握着她的手,却根本没有力气。
陈深扬戴着制服帽子,帽檐下紧蹙的眉头暴露了他不甚好的心情,他将路小雨拉回伞下,强迫她站在那,自己则因为伞不够大而淋了雨。
“说了让你回家,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外面,看不见在下雨吗?”
陈深扬的语气不太好,这么不听话不安分的姑娘他大概第一次见,他玄黑的眸子深处有些冰寒的情绪,若是在以前的刑警队,连同事都要因为他这眼神退避三舍,可路小雨真的是初生牛犊,一点都不怕这只老虎。
“我回不回家是我的自由,今天是你在派出所里提醒了我,我已经满十八岁了,你该不会忘了吧?我现在是个成年人,有权利支配自己的时间,有权利安排自己要去哪儿,谁都管不着。”路小雨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负能量,她恶狠狠地瞪着陈深扬,反问他,“不回家犯法吗大叔?”
不回家真的不犯法,谁也不能说这是违法的。
但陈深扬一点都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
“怎么,你还想限制我的人身自由?以什么理由?”路小雨使劲挣扎着说,“警察就可以无视人权,枉顾别人的真实意愿吗?你放开我,你没资格管我!”
陈深扬大概被她闹得不耐烦了,他突然松开了抓着她手腕的手,路小雨正在折腾,他这么突然一松手,她就直接摔在了满是水的地面上。
水泥地被雨水冲刷得还算干净,但摔在上面却很疼。路小雨趴在地面上,屈辱感侵袭了她整个人,她深呼吸着,仿佛这样就可以压住那濒临崩溃的情绪。
陈深扬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也不再为她撑伞了,他语气淡漠道:“你住在我的辖区,作为辖区民警,我有义务负责你的安全。年轻女孩夜里不回家,独自在外淋雨,既然被我看见了,我就有责任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如果我今天什么都没做,任由你肆意妄为,一旦你出了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路小雨倒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陈深扬的话伴着雨吹到她耳边,她撑着眼睛望向他,越来越大的雨点打在她身上让她甚至都觉得疼了,她忍耐着身体上的痛,露出啼笑皆非的神情:“说得可真是正义凛然啊,要不是我见过你们这群警察虚伪恶心的真面目,我几乎都要相信你的话了。”
她用尽力气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因为跌倒而摔得发青,但她看都没看一眼,站直了身子望向陈深扬,一字一顿道:“我今天还就是不回去了,你要怎么样?”
女孩顶着大雨望着他,固执而又坚定地和他较劲,陈深扬面无表情地注视她许久,忽然把伞塞到了路小雨手中,路小雨下意识握住,反应过来时想把伞扔掉,伞却已经被他接了回去,而她的另一只手,已经被一副银色的手铐铐住了。
她只被铐住了一只手,手铐的另一端铐在陈深扬的手腕上。
路小雨惊呆了,她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陈深扬直接撑着伞往前走,不管路小雨用多少力气想停留在原地,却也不得不被他的力道带着向前。
她几乎是被迫跟着他离开了花园,离开了雨最大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局部大雨,越往前走,雨越小了,走了几分钟,雨甚至快要停下了。
路小雨因为不想走,努力地想要扯回手,导致被手铐铐着的手腕都充血磨破了。
她的行为陈深扬不可能没注意到,可他丝毫不管不顾,就这么拖着她往前走,他甚至都没问过她住在哪里,就准确地把她带到了辖区最高档的别墅区,停在了一栋亮着灯的别墅前。
路小雨愣在原地,手腕处的血混着雨水落下,她却无心关注这些。
她的目光停留在那栋房子上,像是看着此生最痛恨的罪恶之源。
“回去吧。”陈深扬到了这儿才解开手铐,似乎已经不担心她到了这里还会逃跑。
他解开手铐后便从裤子口袋取出了纸巾,漫不经心地低头擦拭着手铐上的血和雨水。
路小雨垂眸望着他的动作,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
听着她夹杂着绝望和崩溃的笑,陈深扬慢慢抬起了头,他看了她一会才说:“我得用你今天说过的一句话来应付你了——我没功夫跟你在这里浪费时间,你有两个选择,自己进去,或者我送你进去,你自己选。”
路小雨忽然有些站不住,她双腿颤抖了一下,险些摔倒,但还是勉强维持住了。
她睁大眼睛瞪着陈深扬,苍白的唇紧紧抿着,两人四目相对许久,她才仿佛浑身发冷地问了句:“为什么?”她使劲推了一下陈深扬,可男人却站在那分毫未动,路小雨见他如此越发激动了,她双拳紧握大声道,“为什么一定要逼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声嘶力竭地质问,仿佛了用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
她的问题与其说是问陈深扬,倒不如说是问别墅里面的人。
陈深扬俯视路小雨,她身体摇摇晃晃,终于还是再次跌倒。
她倒在那,很快又扶着地面爬了起来,她最后望向陈深扬,问他:“我没告诉过你我住在哪里,为什么你会知道?”
陈深扬表情淡淡道:“你有案底,你不知道吗?”
年纪轻轻就有了案底,她这辈子的学业和生活都会受到影响。
她还那么小,大概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路小雨没有再说什么。
她转过身,背对着陈深扬,一步步走上台阶,走向别墅的大门。
大约是她刚才的质问声太大了,屋子里的人听见了动静,在她按下门铃之前,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女人领着个少年站在门内,蜜色的光笼罩着他们,他们母子的舒适和温馨与路小雨的冰冷苍凉形成鲜明对比。
陈深扬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一点点皱起了眉。
“小雨,你可算回来了。”女人瞧见路小雨,立刻把身边的少年赶回了房间里,侧过身说,“快进来吧,你怎么全身都淋湿了?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爸爸他……”
“闭嘴。”路小雨直接打断了女人的话,女人显得有些尴尬,路小雨连半点眼神都没施舍给她,冷着脸进了屋,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
她进去之后,女人才有些失神地想要关上门,关门之前,她终于瞧见了站在门口不远处一身警察制服的陈深扬,女人愣了愣,迈开步子走了过来。
“您好,是您送小雨回来的?”女人笑了一下说,“谢谢您了,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陈深扬注视着女人,很不留情面地说了句:“你是她的继母?”
女人怔住,半晌才道:“是的,是小雨跟您说的?她今天是不是又犯错误了?她没去上课,是不是又去打架了?”她皱起了眉,有些烦恼道,“真不好意思,我们会好好管教她的。”
陈深扬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她什么都没说,不是她告诉我的。”
女人有些惊讶。
“她也没犯错误。相反,她今天抓了小偷,立了功。”陈深扬淡淡地睨着女人,“我之所以知道你和她的关系,是我用眼睛看的。”
只是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她们不是亲母女,不光是因为路小雨的叛逆,更是因为女人隐藏很深的抵触和矛盾。
“她受了伤,你最好帮她处理一下。”
想起路小雨手腕和膝盖的伤,陈深扬在临走之前补了这么一句。
他转身离开时,那潇洒落拓的模样像独自前行的夜行者。
中年女人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眉宇间满是愁绪。
别墅的二楼,一扇窗缓缓打开,路小雨倾身而出,手上攥着什么东西,当她看见渐行渐远的陈深扬时,她用尽力气将手上的东西砸向他,陈深扬被砸个正着,后背轻微疼了一下,他回过头,准确地找到了路小雨的位置。
路小雨懒得和他说话,想起他的所作所为,她直接朝他比了个国际惯例手势。
竖中指。
陈深扬皱起了眉,他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东西,那是路小雨用来砸他的,他拿到手里才看清,只是一枚糖果而已。
陈深扬捏着手里的糖,再次抬眸望向那扇窗时,窗户已经重新关上,还拉起了窗帘。
他没有很快离开,握着糖在原地站了一会,等要抬脚离开的时候,路小雨所在的房间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生气的声音。
是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他应该非常生气,饱含怒意的声音连临街站着的陈深扬都能听见。
“你到底想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知不知道一个女孩子半夜在外面乱跑有多危险?!如果你出了事让我怎么和你死去的母亲交代?!”
男人的质问一字字带着满含血泪的痛意,可路小雨紧接着的回击却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有什么不能和我死去的母亲交代的?!她尸骨未寒你就娶了别人,她的死那么蹊跷你却力保那个最有嫌疑的女人!你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无法和她交代的?!”
闪电迎眸而过,很快雷声也跟着而来,刚刚才停下的雨又开始下了,陈深扬重新打开了那把黑色的伞,在再次落下的雨幕中步步远去。
别墅里。
路小雨狠狠摔上了房间的门,她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跑到窗户边,也不管这里是二楼,也不管跳窗出去有多危险,在跳下去狠狠摔了一下后,头也不回地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朝着一个方向跑。
那恰好是陈深扬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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