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颜汐念叨了一句，看向张格格，“去黄山还是张家界？”
张格格双眼晶亮了起来：“真的要提前团建了吗？”
四五月是最舒服的天气，比起七月热成狗要好多了。
她忽然害羞了起来，半垂着脑袋小声问：“可以带家属吗？”
颜汐一怔，看她那羞答答的模样，脑子转了过来，抱起手臂似笑非笑的道：“哪位啊，我认识吗？”
张格格捏了捏耳朵，感觉脸颊更热了一些，道：“陈斌。”
颜汐微微蹙眉：“你不是老说他像木头吗？”
张格格表情复杂，有种一言难尽的百转千回：“……其实他人还不错，总之……先处着吧。”
颜汐不干涉下属的私事，陈斌这个人也还算不错。她点了下头：“随便你。不过我也就是随便一说，假货案都没结束呢，怎么可能出去玩。”
张格格笑起来的脸迅速垮了下去，小嘴微张。
她不知道，她也不敢问，是不是汐总看她有秀恩爱的趋向，就取消了团建。
一连又过去好几天，颜汐紧盯警方动态，终于在又一个星期后，警方查到了销售假货的分销商。
警局里，颜汐瞧着对面的人，面色清冷。她道：“我记得，我决定取消分销商后，是孙总你闹得最凶。”
孙总的双手拷着手铐，却是一脸无所谓的瞧着颜汐。“汐总，不是我自大，就算抓了我，我也能毫发无损的走出这里。”
颜汐微微扬眉，兴致盎然的笑道：“哦？警察厅厅长跟你家有什么关系？”
孙总勾唇冷笑了下道：“我在警察局没有门道，不过你们仪颜堂不会对我提出起诉的。”
颜汐摸着下巴，做出猜测的模样，眼眸一转问道：“你是说，你在我们颜家有人……这个人，是颜大小姐吗？”
孙总一点都不避讳，直言道：“没错，就是你们颜家的大小姐。货是她给我的，也是她让我卖出去的。你们颜家内斗，我只不过是朋友帮个忙而已。”
颜汐笑了，她道：“你是说，颜彤会看在你帮了她这个忙的份上，回去跟老爷子闹，让他不要控告你吗？”
孙总的脸色微微变了下，他跟颜彤只是利益交换，他这边出了事，颜彤在颜家老爷子那里也不会好过。只是……
他忽然笑了起来，道：“颜大小姐如果不想我指认她的话，她就必须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手上有她的证据，就不怕她不帮我。没点准备怎么敢出来混，汐总，你说是不是？”
颜汐连连点头，笑说道：“能够做到华北区最大的分销商，我相信你是有点本事的。不过我在想，你是不是会栽在的手上？”
“颜彤从来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你要不要跟我赌一把？”
“要么你背锅蹲牢房，要么说出假货的加工厂。你知道‘坦白从宽’这句话的。”
颜汐要解决的，不只是抓住分销商的问题，还要端了假货加工厂，流传出去的配方也必须销毁。不然没了这个孙总，还有其他人。
孙总默默的盯着颜汐不吭声，似乎打定主意，颜彤在这次事情上会获胜。
颜汐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孙总，我知道你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是颜彤的人。她给了你不少好处，你给她的回报也不少，你们是一体的。”
“不过事关吃牢饭的问题，我劝你还是想清楚了，你们友谊的小船有没有那么坚挺，会不会翻船。”
“你可以请律师，可以慢慢的拖时间，我这边也会恭候着等你的电话。”
她一扬手，站起来往外走了出去。刚走出门口，脸上挂着的笑就落了下来。
孙总被抓，颜彤肯定收到消息了。这会儿，她应该是找老爷子哭诉去了。
颜正俞对她再生气，但绝不会让自己亲孙女坐牢这种事情发生的。
颜汐气息微沉，立即开车去往颜公馆。
仪颜堂接连发生事情，颜正俞的年纪大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都承受不了，被医生嘱咐在家休养。颜汐决定去颜公馆堵颜彤。
出乎她的意料，颜彤居然不在颜公馆。
颜汐问保姆道：“大小姐没有回来过吗？”
保姆一脸懵然，奇怪二小姐什么时候关心起大小姐来了。她摇头：“没有呢。老爷子一直在房里睡觉，家里什么人也没来过。”
颜汐皱着眉毛，颜彤这是转性子了，还是破坏破摔？
不可能，她怀孕了，怎么可能让自己去牢里生孩子。
颜汐离开颜公馆，开车时接连看了好几眼手机，最后给颜彤打了个电话。
手机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电话，颜彤懒洋洋的声音传过来：“今儿什么日子，你居然给我打电话？”
颜汐瞟了一眼后视镜，关注着路况，一边道：“你应该收到消息，孙总被抓了吧，怎么还能如此气定神闲？”
颜彤似乎有些惊愕，说道：“孙总？哪个孙总？颜汐，你在说什么呢？”
“别装了。”颜汐打了个方向盘，车子往融安花园的方向开去，“孙总被抓，其实你比谁都心急才是吧？”
颜彤没去颜公馆，那肯定躲在融安花园听着外面的风声。事情跟她有关，这个时候，她不敢跑出去招人显眼的。
融安花园。
颜汐的车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颜彤购买的私宅，以前只是在照片上看到过。
透过复古的铁栅门，可以看到颜彤裹着披肩坐在花园插花。颜汐摁响大铁门外的门铃，她就不信颜彤还能装得下去。
门内，佣人听到外面的门铃声匆忙出来，看到颜彤气定神闲的坐着不动，谨慎的问了一声：“颜小姐，要开门吗？”
颜彤收起被玫瑰刺到的手指，镇定的剪断花枝，淡声道：“开门，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佣人得到指示，小跑着过去开门：“来了来了，不要再按了，来了。”
门打开，颜汐冷冷的看了一眼保姆，往颜彤那里走过去。
颜彤头也没抬，专注着修剪花枝，淡声道：“门铃按得那么急，怎么，后面有狗追？”
颜汐皱了下眉，冷笑了声，踱着步子在花园里转了转，说道：“你搬迁到这宅子里住下，有办过乔迁酒吗？”
“我听说，但凡住进新宅，就要请人进来暖暖人气，请走那些原本住在里面的‘住民’。不然，可能住着也不安生。”
“颜彤，你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有没有被影响到？”
颜彤的手指颤了下，轻咳了声道：“你少来神神叨叨，你自己不也住着镜园的私宅。”
颜汐笑了下，背着手踱步过来，在她面前站定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天不怕地不怕，人称魔女，我还有什么好怕的？那些‘住民’看到我，也要绕道走的。”
“但是你就不一样了。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娇滴滴的牡丹花，要是整天担心受怕……”
颜汐弯下腰，与颜彤的脸齐平，对着她的耳朵道：“你能支撑几天？嗯？”
颜彤握着剪子的手握紧了，颜汐看了眼她发白的指骨，直起腰道：“我都进来这么久了，怎么连一杯水都没得喝。颜彤，你可是我们家老爷子精心培养出来的，怎么这点礼仪都给忘了？”
颜彤的唇角抽搐了下，耐下被她勾起来的火，冷声道：“罗妈，给客人上茶，我怎么教你的！”
无端背锅的佣人连忙去泡茶，颜汐拎开椅子坐了下来，瞧着颜彤修剪花枝。
她拿起一枝玫瑰把玩了起来，说道：“大姐，你肚子里的孩子几个月了？”
颜彤又一次被扎到手，捏着手指擦去血珠，不客气的道：“颜汐，我不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但我肯定，你不是来找我联系感情的，不要叫得这么亲密，这里没有外人。”
颜汐淡淡一笑道，没说话，一瓣一瓣的把花瓣摘了下来。
她突然的安静下来，颜彤反而不习惯了，余光打量着她。
颜汐只当没发现她的目光，捏着一片花瓣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佣人端着茶走了出来：“请喝茶。”
颜汐微笑着道了声谢，把花枝分离，只剩下一根光秃秃杆子的玫瑰放在桌上，拿起茶杯吹了两口，抿一口茶叹了声道：“这茶叶不错，是新茶吧？”
颜彤瞟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道：“你别的本事没有，品茶的功夫倒是没退化。”
颜汐道：“我从十八岁开始就陪着那些客户喝茶聊天，这舌头除了说话就是喝茶，能退化么，你说是不是？”
颜汐暗讽颜彤没有真正的见过世面，对仪颜堂也没什么贡献，气得颜彤脸都绿了，一把拍了剪刀道：“颜汐，你跑来我这里，不是为了显摆你的那些功劳吧？”
“我都已经退出仪颜堂了，你还想怎么样？”
颜汐嗤笑了声，慢悠悠的放下茶杯道：“你气什么。我是想说，外面那些混江湖的人，都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你自以为牢不可破的联盟，其实人家早就出卖了你。”
颜彤脸色一变，想起自己绝不能承认，拿了花瓶插进去一枝花。她道：“你没看到我已经在这里插花了吗？江湖，是你的吧。”
颜汐扯了下嘴唇，捏起那支被她拔了花瓣的玫瑰枝。光秃秃的玫瑰枝，成了一根很好的抽条。颜汐看了一眼颜彤的手，倏地一下往她的手上打去。
“啊！”颜彤惊呼了一声，条件反射的丢了手里的花枝，低头查看自己的手背。
只见白皙的手背上，赫然一条红色的痕迹，还有点点血迹渗出，那是被刺扎的。
颜彤怒不可遏，站了起来怒斥道：“你神经病啊！”
颜汐摩挲着枝条上尖锐的刺，斜眼一看颜彤抓起剪刀的手，冷声道：“要动手，先考虑清楚你打不打得过我。”
颜彤是知道颜汐有功夫的。以前见她把自己弄得青一块紫一块，浑身脏兮兮的时候，颜彤还笑话她没有女孩的样子，男人见了她都要躲。
可在此时，她不敢轻举妄动。
颜彤相信，以颜汐的心狠手辣，绝对敢夺了剪刀往她身上捅。
颜汐看着颜彤握住了剪刀踟蹰的样子，冷冷道：“颜彤，比起你给仪颜堂造成的损失，这点教训还是便宜你了。”
她站了起来，吓得颜彤往后退了两步，与她保持安全距离。颜汐不以为意，又重新坐了下来。
她的目光往颜彤那椅子一瞥，下巴抬了抬：“你一个孕妇，还是坐下说话吧。”
颜彤没听她的，依然防备的瞪着她，颜汐不管她了，轻吸了一口气道：“我已经去过警察局，见过孙总了。他把你供了出来，说是你给他的货，让他在去年的双十一，借着他的销售渠道，把那些假货散了出去。”
颜彤目光闪了闪，把椅子拎到圆桌对面坐下来。她道：“孙总说是我，你就相信了？他这是疯狗乱咬人！”
颜汐笑了，她道：“看来你离开仪颜堂，还是很关注仪颜堂的事情的。不过，孙总为什么不一口咬定我，反而说是你怂恿他干的呢？”
“你不是在老爷子面前说，我用心险恶，要吞下仪颜堂，假货案是我的布局吗？”
颜彤捏住了手指，镇定道：“是你去见的孙总，你去问他呀？”
颜汐道：“孙总不是蠢人。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污蔑了我，没有证据的话，他反而还要多一个诬陷罪，还有做假口供，这一条条罪状加起来，他的刑罚可就严重了。”
“不过孙总的手上却有你的证据。我相信，孙总已经联系过你，让你救他了吧？”
颜彤面不改色，别过了头：“这都是你的怀疑，随便你怎么说咯。”
颜汐抱起了手臂，定定的瞧着她，不理会她的抵赖，继续说道：“我比较好奇，你是如何能够这样镇定，就不怕他把那些证据拿出来吗？”
“还是你笃定就算老爷子知道了，也能保住你安然无恙？”
颜彤冷漠着抿住嘴唇，骄傲的抬着下巴，好像打算再也不开口似的。
颜汐哂笑了一声：“可惜了，颜彤，如果我要对付你的话，老爷子也拿我没有办法，你信不信？”
对付颜汐，颜彤一次也没成功过。这在她心里有阴影，也是她无法再保持镇定的原因。她不知道颜汐手里还有什么牌，平静冷傲的脸出现了一丝龟裂。
颜彤心头触动了下，转头看向颜汐，愤愤道：“颜汐，你说我是我指使孙总，我看你是有病吧？”
“我是颜家的大小姐，就算我不在仪颜堂，我还是颜家的人。我为什么要害仪颜堂？仪颜堂垮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颜汐料想颜彤抵死不从，掏出了手机，打开拍摄键，调整到录影状态，再把那只花瓶抓了过来当做支撑，把手机摄像头对准了颜彤。
“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的每一句对话，你的一举一动，全部会被这支手机录下来。所以你说的每一句话，最好都考虑清楚了。”
“其实，我大可以让警察请你到警局去说几句，只是到了那里，谁的面子都不好看。”
“颜彤，说到底，你还是颜家的人，是大小姐。家丑不可外扬，你懂吗？”
颜汐说完，拿起茶喝了一口，目光淡淡的落在颜彤的脸上，她的每一丝面部表情都落在她的眼里。
颜彤的唇角微微抽搐了下，眼睛忽闪，随后便冷静下来，说道：“颜汐，我知道你的父亲什么背景，也知道你熟知审讯，可你不是警察，你没资格这么对我！”
颜汐突然大声说了起来，完全的盖过颜彤的声音：“你逼迫宋颂离开仪颜堂，强行拉拢她去你的公司，让她分析出仪颜堂的配方，然后批量生产假货，让孙总迅速出售，再通过网络举报投诉，影响仪颜堂的声誉——”
“是因为你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秦霜吟能够完成业绩，在米世高站稳脚跟，获得更多的投资！”
“再者，你也想通过这一举措，让我离开仪颜堂，这样，你重归仪颜堂就没有了阻碍！”
“而你跟秦暮早就联手，只要秦霜吟在米世高站稳脚跟，你就可以通过这层关系，扩大自己在仪颜堂的影响力。仪颜堂江河日下，就是你力挽狂澜的时候！我说得对吗！”
颜汐冷厉的眼神射过去，气场惊人，吓得颜彤一时屏住了呼吸，握紧的手颤了下。
颜汐大声道：“颜彤，从我出道起，你不是第一个跟我过招的人。我甚至可以说，你的这点小手段，在那些老江湖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够在这些年里，这么快的提升仪颜堂的地位？”
“你以为，你的这点手段，能够瞒得过我的眼睛？”
两人对视了许久，气氛僵持到了极点，颜彤只觉得自己的手心就快被指甲掐出血来。而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也让她惧怕，就怕颜汐为了让她承认，再抽她一顿。
颜彤眼见逃不过去，手指一松，把那支手机拿了过去，摆弄了下。她勾起唇角冷笑：“你知道了又能怎样？”
“你想在老爷子面前揭穿我，把我从颜家的户口本上也删除了？”
“你刚才提到了宋颂。是，没错，是我让她复制了仪颜堂的配方，她为此还高兴了很久。她以为她从此就是个有本事的人，可以跟仪颜堂的那些研发人员一样，可以扬眉吐气了。”
“可是颜汐，配方是她复制出来的，你要是查过那家公司，就会知道，宋颂还是那家公司的企业法人。”
“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你让警方继续查下去的后果。”
“宋颂是你的好朋友，你舍得让她坐牢吗？”
颜汐的脸色未变，气息也是匀称，心里却涌动起来，桌下的手指握紧了。
宋颂成为企业法人，公司出事她就要承担责任。
颜彤是把宋颂当做了挡箭牌！
只是，从她知道颜彤把宋颂硬拉过去时，她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颜汐唇角一动，笑道：“你是想说，宋颂才是假货案的一手策划者。她在仪颜堂有着丰富的经验，可是因为一些不良事件导致她无法继续再在仪颜堂混下去。所以她凭着自己学来的本事，制造假货给自己谋生。”
“颜彤，这些说给警方听的证词，在你让宋颂接下企业法人时，就已经想好了吧？”
“难怪，在知道孙总被抓时，你还能继续保持平静。因为你早就想好了退路，你把自己从这件案子里摘除了。”
“可是……孙总手上握有你签名的文件，我比较好奇，这点你想要怎么蒙混过去？”
“还有，你注册公司的时候，用的是你的名字。宋颂就算现在是企业法人，可你以前的注册记录怎么说？”
颜彤轻笑了下，道：“我是仪颜堂的原财务总监，这些年手上也攒了不少钱，再加上我的人脉资源，我想成立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只是我有钱却没有技术，正好遇到了仪颜堂的原技术员，于是彼此一拍即合，合伙开公司。”
“我出钱，宋颂出技术，只是我没有想到，宋颂却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伪造了我的签名，私下联系仪颜堂的分销商，给与对方好处，让其销售起了假货，两人从中牟利。”
“孙总不知签名真假，一直以为是我授权宋颂，所以他一口咬定是我指使了他……”
颜彤的笑容中透着狡猾，抓着颜汐的那支手机晃了下，最后道：“颜汐，你说这个说辞好不好？”
她无所谓的把手机还给了颜汐，反正就算录下来，她也不敢给警方的。
堂堂颜家，不能出坐牢的，而且这个人还是颜家的大小姐。
总之，假货案交代给公众看的结果，绝不会是颜家的一场内斗。
所以，这件事要说一定要有个牺牲品，那只能是宋颂。
“颜汐，你要想保住你的好朋友，就只能放弃彻查。”
颜彤站了起来，拍了拍颜汐的肩膀，和善笑道：“我知道你能干，可是这是个死局。凡事不要那么要强，退一步海阔天空，是不是？”
颜彤这么多年来，一直被颜汐死死压制着，现在总算能看到她毫无办法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阵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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