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哥儿!”十一娘又惊又喜,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儿子“说话”。忙指了徐嗣谆手中的玩具:“很好玩吗?”
谨哥儿攥着小拳头,睁着乌黑的眼睛聚精会神地望着。
“母亲,母亲,”徐嗣谆也高兴起来,“六弟喜欢小鸡啄米!”
“嗯!”十一娘笑着点头。
徐嗣谆就有些兴奋地拽着提线。
小鸡脑袋不停地啄着米槽。
可不过片刻,谨哥儿的注意力就转移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徐嗣谕的身上。
十一娘就指了徐嗣谕:“那是二哥!”声音软软的,显得很亲昵。
徐嗣谕不由走了过去。
他望着谨哥儿粉嘟嘟的小脸,伸出手去想握谨哥儿的胖乎乎的小手,可手到中途,又收了回去。
这样简单的一件事,十一娘不知道徐嗣谕为什么表现的这样患得患失。
或者,在他身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十一娘无意承担过去的苦涩,她希望孩子们都有一颗善待对方的心。
她想了想,把谨哥儿递给徐嗣谕:“想不想抱一抱?”
徐嗣谕惊讶地望着十一娘,然后目光慢慢地落在了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谨哥儿身上:“让我抱?”他瞪大了眼睛,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神色间就流露出几分稚气来。
难道是自己把问题想的太复杂了?
徐嗣谕毕竟只是个十三岁的少年,这个社会提倡“君子远疱厨”,何况抱孩子。
十一娘失笑:“想来你也不会抱!”说着,托着谨哥儿的脑袋,让谨哥儿伏在了自己的肩头。她的表情也随着这个动作变得如春风般柔和恬静起来。
徐嗣谕心头微微一震,记忆深处那个严厉又带着几份厌烦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耳边:“别让谕哥儿靠近谆哥儿。谁知道他又野到哪里去过?小心把那些灰啊土啊的东西带了进来,脏了这地界。谆哥儿可是嫡子,千金之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没了再养就是……”
鬼使神差中,他突然伸出了手:“怎么抱?”
十一娘见徐嗣谕的表情有些茫然,反而迟疑起来。
可贞姐儿眼里,二哥的样子只是显得有些别扭。
是因为母亲要他抱六弟而二哥又不知道该怎么抱吧!
她思忖着,笑盈盈地走了过去:“二哥,我告诉你怎么抱六弟!”说着,去抱谨哥儿。
自己就在旁边,谨哥儿又穿着厚厚的袄衣袄裤。
十一娘笑着把孩子给了贞姐儿。
贞姐儿示范给徐嗣谕看:“二哥,你看,要这样抱!特别是脑袋,你一定要托着,六弟的脖子还没有力气!”
“哦!”徐嗣谕有些笨拙地接过了谨哥儿。
粉装玉雕的小弟弟,穿着大红色杭绸小袄躺在他的怀里,头沉沉的,身子软软的,随着他摆出来的抱姿而改变着身体的姿势……神色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里,兴高采烈地挥舞着小手……不担心,也不害怕……相信他不会伤害他……心里突然间变得涩涩的,有湿湿的水气在眼眶里打着转……
他低下头去,眨着眼睛,想让自己的世界重新变得清晰起来,怀里的谨哥儿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徐嗣谕再也顾不得什么,求助地望着十一娘和贞姐儿,神色间有些慌张。
贞姐儿看着徐嗣谕有些狼狈的样子,就想到了自己第一次抱谨哥时的情景……她正要上前帮徐嗣谕,十一娘已道:“没事,没事!”说着,要上前去接了孩子,“他不喜欢别人这样横着抱,要竖着抱!”
徐嗣谕却没有把孩子交给十一娘,而是学着刚才十一娘抱孩子的样子,竖着抱了谨哥儿:“是不是要这样抱着?”
十一娘有些意外,抬睑仔细打量了徐嗣谕一眼,见他的表情温和,神色安然,心中微定,笑着“嗯”了一声,然后轻轻地拍着谨哥儿的后背。
谨哥儿立刻止住了哭。
徐嗣谕长吁了口气,整个人都忪懈下来。
十一娘叫小丫鬟拧了温热的帕子帮谨哥儿擦了脸。一面给他抹着油脂,一面叹道:“脾气这么大,长大了可怎么得了!”
“六弟还小嘛!”徐嗣谕小心翼翼地托着谨哥儿的头,有些辩护地道,“等他大一些了,读了书,明了事理,就知道了。”
“等他读书的时候,只怕已经晚了!”十一娘随意地笑了笑,并不想和徐嗣谕讲孩子早教的重要性——因为她讲了徐嗣谕也未必会明白,说不定还认为她匪夷所思。
而贞姐儿见徐嗣谕一动不动地抱着谨哥儿,忙上前指导他:“你要抱着他到处走才行……这样不动,他又会哭起来的!”
徐嗣谕“哦”了一声,抱着谨哥儿在屋里走起来。
谨哥儿就乖乖地伏在他的肩头不动。
徐嗣谆见了就拉了十一娘的衣袖,仰着头道:“母亲,我也要抱六弟!”
徐嗣诫见了也跟着有样学样:“母亲,我也要抱六弟!”
十一娘望着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个豆芽菜似的身材,一个细胳膊细腿的,笑道:“等你们像二哥这么大的时候才能抱六弟!”
两个孩子都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
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道:“侯爷回来了!”
屋里的人一愣,帘子已被高高撩起,徐令宜大步走了进来。
十一娘和贞姐儿曲膝行礼,徐嗣谆和徐嗣诫躬身作揖,都矮了个头。只有徐嗣谕,正抱着谨哥儿,事出突然,行礼也不好,不行礼也不好,显得特别的突兀。而徐令宜见徐嗣谕回来了,还抱着谨哥儿,更是吃惊。但他很快就敛了自己的情绪,表情严肃地说了句:“回来了!”
顾妈妈忙上前抱了谨哥儿。
徐嗣谕恭敬地给父亲行了礼。
徐令宜点了点头,由小丫鬟服侍着洗了脸,换了件衣裳,坐到了临窗的大炕上。
十一娘接过丫鬟奉的茶放在了他的面前,侧立在了一旁。
贞姐儿紧挨着母亲站了,几个男孩子则一字并排立在炕前,顾妈妈则抱着谨哥儿挨着贞姐儿立着。
徐令宜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道:“这些日子在落叶山,都读了些什么书?”眉宇间一派肃然。
徐嗣谕恭声道:“照着姜先生的吩咐,重读了《论语》和《大学》,如今正在读《中庸》。”
徐令宜微微点头,问徐嗣谆:“赵先生留的功课做得怎样了?”
相比徐嗣谕,徐嗣谆有些紧张:“大部分都做完了。还余一百张大字没写完。”说着,怕徐令宜责怪似的,急急地道,“不过,先生元宵节过后才回来,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一定能做完。”又道,“还有先生规定的,每天练习吹半个时辰的笛子,我和五弟每天都在练习,从来没有偷懒。”
徐嗣诫见哥哥提到自己,忙跟着点头。
徐令宜对徐嗣谆的回答很不满意。
做完就做完了,没做完就没做完。为自己未完成的事辩护,这是一个态度问题。
他眉头微蹙。
一直观察徐令宜表情的十一娘见了就轻轻地“咳”了一声。
徐令宜想到十一娘说徐嗣谆“有的人,一教就会,有的人,要教好几遍才会。要是我们做父母的都不能多点耐心,多点时间给孩子,还有谁愿意去包容他”的话,眉头又慢慢舒展开来。
“你能好好听赵先生的话就对了。以后领着弟弟,不可以贪玩。要在赵先生回来之前把功课做完。”
徐嗣谆心中一松,身姿也没有刚才那样僵硬了。
他低声应喏,语气里隐隐透着几份欢快。
徐令宜强忍着才没有再次皱眉。
又不是什么表扬的话,他怎么这样就满足了。
想到这里,一阵气闷,目光就转向了小儿子。
谨哥儿正瞪着他看。
大大的眼睛,清澈的如山泉般纯净。
他表情有所缓和,问:“谨哥儿今天怎样?”
十一娘笑道:“从早上一直睡到晌午,顾妈妈怕他回奶,就抱着在屋里走了走,谁知道竟然不睡了。一直玩到现在!”
徐令宜听着,表情又缓了几份。
顾妈妈忙将孩子抱了过去。
徐嗣谕和徐嗣谆就看见自己一向严厉的父亲动作轻柔把小弟弟抱在了怀里,伸出食指碰了碰谨哥儿紧攥成拳的小手,谨哥儿立刻张开手,把父亲的食指紧紧地握在了手心。
徐令宜眉宇间就有了几份笑意。
“这么好的精神?”他问十一娘,“从晌午一直玩到现在,都玩了些什么?连觉也不睡了?”
十一娘笑道,“哥哥、姐姐们都来了,他也跟着凑热闹呗!”
徐令宜的笑意更深了,低了头和谨哥儿说话:“我们谨哥儿还知道凑热闹啊!”
谨哥儿就冲着他打着哈欠。
徐令宜就笑着把孩子递给了顾妈妈:“好像困了。”
顾妈妈忙抱着谨哥儿去了暖阁。
徐令宜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敛去。
“快过年了,家里人来人往的,功课却不能落下。”说着,他瞥了徐嗣谕一眼,目光更是在他沾着灰尘的靴子上停了一息,道,“既然回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你先回去梳洗更衣,然后去给祖母请个安。”说完,看了看徐嗣谆和徐嗣诫,“时间不早了,你们各自回屋吧!今天你二哥回来,我们等会都去祖母那里吃晚饭。”
三个儿子躬身应“是”,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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