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泽雷随》六三爻辞: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利居贞。
亲近大丈夫,远离小人,追随有追求、积极向上的人才会有所得。人只有时刻看到希望看到阳光的一面,并坚守正道,才能成事。
混迹官场的人,提防心理都很重,话吐半句,心深似井,哪怕是和自己的亲人在一起,都不轻易表露心迹。
怕什么?怕隔墙有耳,怕女人舌长,怕孩童无忌。
宁朝平对我说了那么多,其实只给我透露了一条信息,他是一个孤独的前行者。他走后,我反复琢磨他的每一句话,一连问了自己好几个“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我这么值得他信任吗?
我想了许久也没有想明白,后来,我才明白,他这是让我做好心理准备,他告诉我他阴险,他的阴险不是恶意的,是非常手段之一。
我不是一直鼓动他要用非常手段吗?他用了,所以我得懂得他,才能帮助他。
他不能确定我是否会因为怀疑他的动机而坏了他的大事,所以要表白自己,要让我信任他。
我不由同情起他来,连聊天都能不动声色地把我引进他的计划中,这样的人是该孤独。
第二天,我在茶社里看着书养精蓄锐,静待卫道时的到来。
一页书没有看完,手机响了,是久疏联络的梁小地打过来的。
“周老师,还好吗?”
“我很好,你呢?在种庆后那儿工作得顺手吧?”
“是的,我现在是副总了,负责保健乳品开发项目,电视广告已经在全国各大电视台开播,代言人是一位歌坛新星,名字叫许雯静,你有时间看看。对了,我们的新产品叫‘金色年华’成长乳,现在销售非常好,周老师,我顺便做一个市场调查,大都现在有这个产品吗?”
梁小地的言语之中藏了一种傲慢和优越感,和我熟悉的那个梁小地判若两人。
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突然地打电话来,说的却是他的项目,他的产品,他的成功,对他深爱的小韵只字不提,他是何用意?
“恭喜你。”我淡淡地说。
“这多亏周老师的提携啊,没有你的神机妙算,哪有我梁小地的今天,过几天我还要去大都,到时一定要请你喝一杯,以表谢意。”
他来过大都了?为什么没有联络我?他的话里怎么听着不像是感激我,却有讽刺的意味?
我弄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也不提旧事,只顺着他的话应付几句。
我说:“你言重了,是金子放在哪儿都能发光,郑巨发现在还抱怨我替种庆后挖他的墙脚呢!”
“哼,郑巨发?他靠挖别人的墙脚起家,还怕别人挖他的墙脚?”梁小地冷笑,“他恐怕巴不得我离开吧!”
这话是怎么说的?他为什么对郑巨发有这样的看法?
“怎么了?你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要有的话也是以前的事,我以前对他了解太少了,现在不了,我现在完全看清了他是怎样一个人。”
“小地,你能不能不绕弯子,把话说明白了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清楚吗?不是一直都是你在帮他操纵吗?”
“我操纵?我不清楚,我操纵什么呢?”
“周老师,我一直佩服你的人品,助人为乐,劝人向善,敢做敢当,但是现在我发现,那些不过是你的外衣,其实你和我们凡人一样,都有极其龌龊的内心,有人说,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你是挺可怕的。”
梁小地这句话非常刺耳,让一贯平静的我不由愤怒万分。
“梁小地,你可以误解我,也可以质疑我,但是不能侮辱我,我自信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我做任何事从来都是本着一个‘人在做天在看’的原则,我错在何处请你指明。”
“你不是大师吗?你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还怎么去看别人的命运?”
“你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侮辱我的吗?”
“你不配我侮辱,我想请你转告郑巨发,种庆后的公司上马保健乳品项目是我的主意,‘金色年华’就是冲着他去的,我要打败他,让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梁小地恶狠狠地说。
上次在郑巨发办公室里,欧阳云锦作汇报说种庆后在北方市场推出了一款针对黄金乳的产品时,我就曾产生过怀疑,种庆后和郑巨发有多年的交情,他为什么要和郑巨发做竞争对手呢?原来是梁小地在中间撺掇怂恿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梁小地对郑巨发如此仇恨,让他对我误解如此深?
“小地,木不钻不透,话不说不明,你直截了当地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让你对我和郑巨发产生这么大的仇恨。”
“你知道的,如果真不知道就永远不要知道,为什么回回都是别人糊涂唯独你清醒着呢?”梁小地说完狂笑着挂了电话。
本来安静的一个早晨让梁小地一个电话搅和得乌云翻滚,我近于禅定的心也波澜起伏难以平息下来,于是打电话给郑巨发。
“种庆后的‘金色年华’成长乳是专门针对你的,你清楚吗?”
“当然知道,怎么啦?”
“你怎么看这件事?”
“什么怎么看?很正常啊,这年月就这样,什么产品市场好,所有的人都会蜂拥而上,种庆后当然也不例外。”
“可是他是你的朋友,他和你争市场你不觉得太不厚道了?”
“他不做别人也得做,没什么奇怪的。”
“真的吗?没有别的原因?”我在怀疑郑巨发知道梁小地操盘“金色年华”的事。
“你怎么了?是不是破译出什么来啦?”
“我不用破译,梁小地刚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很多奇怪的话,我想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都说了什么?”
“当然是对你大不敬的话,你想听吗——他要让你家破人亡——我在想,什么深仇大恨让他对你恨之入骨?”
“他真这样说?哼,让我家破人亡?口气不小,不过他还嫩了点吧!”郑巨发不以为然地说。
“以前他在公司工作过,你们合作得挺好啊,他一直对你也是毕恭毕敬的,为什么态度会突然有这样大的变化?”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你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的啦,我正忙着呢,挂了吧。”郑巨发不待我多说,收了线。
郑巨发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按常理听到梁小地那样恶毒的话应该怒不可遏才对,为什么竟然如此平静?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呢?
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可是根本不管用,脑海里总是时不时迸出梁小地一会温顺一会狰狞的面孔,还有郑巨发置若罔闻的淡然。
我这个人就这种坏毛病,破解不了的难题压在心头会很难受,无法聚精会神地去进行下一个工作。今天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如果解不开这个谜,肯定会大受影响。
六子和小兰在旁边的房间里玩老虎棒子鸡,声音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更是让我心烦意乱,我站在自己房门口大喝:“你们能不能安静点?都多大了还玩幼儿园的把戏!”
小兰红着脸匆匆去工作了,六子谄笑着走过来说:“师父,你怎么了,为什么会暴跳如雷?”
我暴跳如雷?我这样的失态吗?
我反身坐回书桌旁,陷入沉思,是啊,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几句话就弄得心神不定了呢?船到桥头自然直,终有水落石出时,我既然解不开这个谜,不如静心等待真相自己露出来吧。
下午两点多钟,宁朝平与卫道时果然来到了落香茶社,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两个人,我不认识,其实我也没有见过卫道时,是宁朝平找来了他的照片,我提前熟悉了一下。
卫道时比照片上要胖一些,大腹便便的,中等身材,他不光长了一个酒囊饭袋的肚子,还长了一个酒渣鼻,隔了老远都能看到他鼻头红肿,黑头鼓疱,秃眉凹眼,戴了一副无边的眼镜,显得脸特别的大,也特别滑稽,唇下有一颗醒目的黑痣,稳稳地长在克子位置上,上面还有几根黑须。
我对相面术涉猎不多,只是略知一二,看他面相,就知是一个心机颇深的人,也知道他命中无子,无怪乎对女婿马小龙如此娇纵。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宁朝平把卫道时安排在了方便我观察的位置上,卫道时请宁朝平点茶,宁朝平笑笑说:“我对茶没有研究,随便什么都行。”
卫道时要了一壶中等价位的碧螺春,宁朝平说:“饭让你们请了,茶钱我付,喜欢喝好茶就大方地点,不要给我省。”
卫道时眯了一下眼睛说:“别啊,宁书记,你请什么都行,可千万别请我们喝茶,我可听说香港廉政公署办案不叫办案,叫请喝茶。”
他话里有话,宁朝平也不示弱,说:“你卫主任三朝元老,大都市的每一条马路每一幢建筑无不倾注你的心血,可谓功高盖‘市’,谁敢请你那喝那种茶?”
“哈哈哈,”卫道时干笑几声,“宁书记,你不光是请我喝茶,还要把我架在火上烤啊,什么功高盖世,自古功臣多无好下场,你这样说倒让我诚惶诚恐了。”
宁朝平亲自持壶给他倒了一杯茶,话锋一转说:“老卫,你今年有五十……三了吧?”
“五十五了,船到码头车到站,马上要下了,一辈子和修桥补路、栽树种草打交道,碌碌无大作为,却挨骂无数,我是真想赶快告老返乡,颐养天年哪。”卫道时眯了一下眼睛说。
“修桥补路都是功在当今利在后世的功德,谁爱骂谁骂,自有公道在人心,不像我干的这份差事,在任时无人理解,退休了无人理睬,你能颐养天年,我怕是要度日如年喽。”宁朝平看似恭维的话里却含了针刺,他是要激发卫道时心里的波澜。
这是我们定好的,他要想办法用语言刺激卫道时,让他无法遮掩内心的恐慌,只要他心念一动,我便能捕捉到他的漏洞,读出他心里的所思所想。
“不谈这个,不谈这个,宁书记,你儿子马上要大学毕业了吧,是继续读研还是准备工作呢?”卫道时老奸巨猾,及时地将话题转移了。
我一个凝神,已经进入了他的大脑里,我听到他在心里说:“无事献殷勤,必有是非心,姓宁的今天怕是不怀好意。”
“这两年老父亲的病已经把我的家底给折腾光了,他想读研我也供不起了,所以准备一毕业就找份工作,怎么样,老卫,让他跟你去为人民服务去吧?给他安排个栽花种草的工作就行。”
卫道时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心里想:“不会是为了给儿子安排工作才请我吃饭喝茶的吧?”
“你逗我呢,宁书记,你儿子可是名牌大学,我这小庙哪是他的安身之处,我倒觉得他的性格适合干政法工作,对啊,他不是法律专业的吗,进政法系统最合适了,也算是子承父业了。”
“他选这个专业之后我就后悔了,我干了一辈子政法工作,深知其中的甘苦,不想再让他入这行了,我是说真的,你要是方便的话,给他留个岗位,让他在你那里锻炼一下。”宁朝平进一步打消他的疑虑说。
卫道时在心里说:“你说这话我还真信,凭你这两袖清风的样子,想供一个研究生,得去卖房子,不过要说安排工作,怕你是早做好打算了,想先到建委来领份工资也行,不差你这仨瓜俩枣的。”
卫道时的警惕已经放松了,人一松弛,脸上便油光泛彩,生动起来。
“宁书记发话了,谁敢不答应,你放心吧,你儿子的事包我身上了。”
“好,我先谢了,”宁朝平端起茶敬了一下说,“这段时间,我这里接到不少新华街居民的人民来信。”
宁朝平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
卫道时心里一紧,想:“人民来信?什么意思?举报的?姓宁的要卖我个人情好为儿子铺路?”
但是他不接话,只是挤出一丝笑容,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宁朝平见他不接茬,只好接着说:“很多是反映拆迁补偿不公平的,说拆迁办有问题,有人在与拆迁户合谋骗补偿款。”
“老百姓知道个屁,瞎猜呗,拆迁补偿是按国家和省市的规定来的,每一间房每棵树都有详细的补偿标准,即使有出入也是人情化操作的原因,不会有多大的漏洞,再说了,政府人员怎么可能与拆迁户合谋呢?纯属胡说八道。”卫道说。
他心里说:“我当什么大事呢,就这点芝麻大的事也算是送人情?你宁朝平真不懂官场行情啊。”
“老百姓因为不了解拆迁的规定和补偿标准,所以才会瞎猜,我想你们可以把工作做细点,让拆迁过程透明化,这样可以避免许多矛盾,也就不会发生袁绍飞那样的恶性事件了,对不对?”宁朝平的真正用意在于引向袁绍飞。
卫道时果然上当,心里骂道:“妈的,都是公安局那帮蠢货,开新闻发布会也不事先知会一声,车祸就是车祸,扯那么远干吗?他想死就去死,和拆迁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什么神秘人,他妈的是人是鬼啊,能看清车里发生的事,扯淡!”
“袁绍飞一案其实和拆迁没多大关系,他是性格扭曲,说白了就是变态。”
“老百姓不这样认为啊,现在社会上的怨气很重,都在说开发新华街项目的地产公司是袁绍飞一案的真凶,说什么抓了个伊长江当替罪羊,真正的大鱼却不敢碰,我们政法部门的压力非常大呀,上次中纪委的领导来,把我狠狠批了一顿,要我们深挖一下,挖什么,有什么可挖的?已经抓了那么多人,可是群众的心理是不抓几个大官就是我们不作为,这工作难干呀,一出点事群众就朝腐败上想,再说了,这次的事情闹得也忒大了点,七十多条人命,市委书记被记大过,市长被党内警告,有可能连职位都保不住,中央决心这么大,谁还敢捂着藏着?”
宁朝平边说边观察卫道时的表情。
卫道时眼睛眯起,眉角动了动,心里波涛翻滚:“贾副市长啊,你这个宝贝儿子可把我坑苦了!小龙自己干,给你们贾新分点成就行了,非得把他也弄进公司,我说这俩孩子在一起能把大都翻个底朝天,你不信,出了事贾新跑得倒快,跑国外去了,现在就看你的活动能力了,要保不住我,别怪我全抖搂出来,我不能安全着陆,你也别想全身而退。”
宁朝平见卫道时沉默不语,说:“抓一个伊长江难以服众啊!”
“不抓他抓谁?难道抓我?不过这事的确有些欠周全,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干净,竟然挖不出更多的东西,拿五十万栽赃他有点不划算,回头得让老贾催促一下检察院,尽快结案,要不然纸里包不住火,怕要鸡飞蛋打。”卫道时心里说。
他嘴上说:“反腐不论大小,抓贪官不能考虑服众不服众的问题吧?”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现在不是市里要做危机公关嘛。”
“你的意思是还要再办几个有影响的人?把大都搅个人人自危?”
“我没有这个意思,稳定压倒一切,我想押着伊长江不结案也是为了慢慢淡化公众的不满情绪吧,不过越是这样拖着越是让人猜疑,不如审结,再从别处着手转移公众视线。”
“从别处着手?宁书记是不是有了新的目标?”卫道时心里一惊。
“呵呵,袁绍飞的案子没有结呢,虽然上面有人打了招呼,可是这案子悬着落不了地也没办法收场啊。”宁朝平又绕到了袁绍飞身上,而且故意点了一下上面这条线索。
卫道时心说:“老贾啊,你老是说上面有人罩着,为什么不再施压把这个案子掀过去呢?袁绍飞他爹之死虽然是小龙找人做的,可也是贾新挑唆的呀,他跑了,小龙怎么办?公安局是摆平了,这宁朝平可不是省油的灯,不光和成菲开始了接触要插手伊长江的案子,还盯上了袁绍飞的事,他妈的,他这是要干吗呢!姓贾的,你他妈的就知道要钱,这一回已经花了一百多万了,老子藏了十几年的宣德炉都给了你,还不抓紧办事,你要敢耍我,那就鱼死网破。”
“怎么收场是你们政法部门的事,你们都是人中之龙,有的是诸葛孔明计。你刚才的话真是提醒了我,做工作还是要细,光想着把事情干好不行,一个小疏忽就会捅出大娄子,这都是教训啊!”卫道时打起了哈哈。
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我看到卫道时眯起眼睛向我这边望过来,然后警惕地扫了宁朝平一眼说:“这屋子不是实墙的?”
“不知道,这里的环境不错,我只是偶尔来坐坐。”宁朝平说。
我要小兰去添水,然后急忙躲进内室。
郑板桥有一句名言:难得糊涂。世人多有误解,以为这是消极遁世思想,做人做事应该积极求索,世事洞明。岂不知世事洞明皆烦恼,人生无欲才逍遥,我们看世界看的是热闹,躲的是风雨,耳目灌满他人的喜怒哀乐,就挤跑了自己的清静愉悦,何苦呢!所以难得糊涂,糊涂不是装疯弄傻,愚钝无知,而是一种对尘世的过滤,漏却泥沙千里水,留得源头一尾鱼,不管他人浊,只要自己清,这才是郑板桥所谓的糊涂。
短短一个多小时,我看到了卫道时一颗污浊不堪的心灵,看到了官场里的虚伪和残酷,看到了那些所谓公仆的冷酷和无情,也看到了权势金钱对一些人的魔力。
都说巫师善于下蛊,画道符可以迷人心性,掌握人的灵魂,其实巫师的魔力比起权势金钱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要想让一个人变成魔鬼,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在以前,如果有人问我这样的话我可能答不上来,现在我可以回答:给他以权势和金钱。
他会变成撒旦,甚至比撒旦更甚百倍千倍,而且无药可治。
我看到了,我烦恼我恐惧,我自己顿失方向,我对这个世界顿失信心。
夜深人静时,宁朝平一个人悄悄地来茶社找我。
“怎么样?”宁朝平一进来就问,“有没有线索?”
其实腐败者和反腐败者之间玩的是一个游戏,比捉迷藏更刺激更有魅力的游戏,藏者和捉者都是自以为聪明的挑战者,他们喜欢在胜负之间穿梭,他们喜欢看到对手的恐慌和失意,他们喜欢胜利的成就感。如果有一位旁观者给他们指出了游戏的漏洞,很快地结束了他们的决斗,他们会很无趣,成者败者都无惊心动魄的快感,我想他们会骂那个不知趣的多事者。
如果是因为我过早地终结了宁朝平和卫道时的游戏的话,我想,他们总有一天都会很后悔和愤怒,他们发挥潜能的机会被我剥夺了。
我真想难得糊涂一回,甩手不管他们的游戏,生者自生,亡者自亡,各安天命,因为这世间有太多这样纠缠不清的游戏,不好看也不好玩,关我什么事!
可是我做不到,我亲眼看到那七十二条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灰飞烟灭;我亲眼看到好人冤屈,坏人逍遥;我亲眼看到弱小的挣扎和霸权的嚣张,我看到了就躲不过去,忘不掉,与其时刻忍受心灵的折磨,不如尽早让这一切都画上句号,让逝者生者观者玩者都有一个归处。
我苦涩地说:“线索是有一些,不知道对你有没有用。”
“只要有就行,有了突破口不怕揭不开盖子。”宁朝平很兴奋。
他大约是一个另类,不喜欢过程只想要结果,因为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希望自己可以拯救世界。
我看古戏里常常会有这样的戏词,“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想连古人都明白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可是古人变成了现代人,现在还在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这个词在生活中还没有消失呢?是因为王子与庶民不能同罪的事实太多了,所以要不断地说,不是为了震慑谁,而是为了安慰谁,震慑谁呢?震慑信奉权力至上的王子们。安慰谁呢?当然是安慰无法知晓真相的庶民。他们都知道人人平等只是一种理想,所以需要震慑和安慰,作用不大,但可以缓冲矛盾,然后让缓冲变成冲淡,最终变成如烟往事。
“姓贾的那个副市长的儿子贾新出国了。”
“出国了?嗯,有可能,那个纨绔子弟成天游手好闲,满世界乱窜,我听说他经常坐飞机去香港澳门泡亚姐赌马什么的,出手很是阔绰。”
“他哪来那么多钱?你们为什么不查他呢?”
“怎么查?他一个无业游民查他什么?查他的资金来源?查他爸?那个老狐狸要是能让我们查出什么就不会如此纵容他的宝贝儿子啦!”宁朝平很无奈地摇摇头说。
“打死袁绍飞的父亲就是贾新和马小龙合谋做的,贾新可能是出去避风头去了。”
“这事我知道,不光我知道,全市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可是老贾和公安局打了招呼,打人凶手抓不到,没办法揪出指使者,所以就没有证据办那两个小子。”
“太黑暗了,这不是拿人命当儿戏吗?那个凌局长也是个黑白不分的人吗?”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官场里的曲折纵横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其实有些正义的人是被压制的,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有朝一日他们疯狂到头,自投罗网,我想现在是时候了,老贾这回玩得太大了,这么多条人命,由不得他不害怕,他也是能挡几时算几时,如果他有把握不出事就不会让贾新出去了。”宁朝平愤愤地说。
“这回怕是你们也扳不倒他,他上面还有一个大人物罩着。”
“那个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只要能把老贾和卫道时的腐败事实坐实,谁也帮不了他们,还有吗?”宁朝平有些失望。
看来我的努力算是白费了,原来宁朝平对这些事都已经了如指掌,看来卫道时煞费苦心隐藏的,其实不过是自欺欺人,别人都看到了,只是没有证据指证他们罢了,否则这个游戏根本早就没得玩了。
我摇摇头:“这些对你都不重要,那就没什么了,看来我帮不到你。”
“没有了?再好好回忆一下,还有遗漏吗?”
六子在隔壁看电视,这小子完全是没心没肺,我们在这厢谈话,他那里把电视开得震天响,虽然我们说话他听不到,但是电视的响声却可以穿门而过。
“黄金品质,纯净水的价格,金色年华成长乳,伴你成长每一天……”是一段广告,一个女孩子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
我起身走出去,电视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转身而去,是小韵。
小韵?怎么会是她?梁小地说请了一位歌坛新秀做广告,叫什么许雯静的,为什么是小韵?我大脑一时短路,转不过这个弯来了。
宁朝平见我有些反常,跟了出来问:“天一,你怎么了?”
我愣了一会儿才说:“没什么,我出来让六子把声音调小点。”
六子见我脸色阴沉,吓得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把电视关了。
我们回来接着谈,我却满脑子都是小韵那一转身的倩影,绕不开满心的乌云。我感觉有事要发生,有很大的事要发生。
“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没把你的异能发挥好?”宁朝平关切地问。
“不是,时间太短了,他的思路时断时续,很难挖掘出有价值的东西。”
“他没有想到谁向他行贿,或者他向谁行贿什么的吗?我们要从外围入手,只要揪住他的狐狸尾巴他就跑不了。”
“伊长江的材料上应该有啊?”
“已经开始调查了,只是需要检察院的配合,我现在还不想惊动检察院,因为卫道时和老贾与那边的关系太复杂,会打草惊蛇,到那时就被动了。”
“卫道时说他因为袁绍飞的事已经花了一百多万了,还有他送给老贾一个宣德香炉,这个有用吗?”
“很有价值的线索,还有吗?”宁朝平眼前一亮。
我整理了下凌乱的思绪,努力地想了一会儿说:“有一个很模糊的信息,只是在卫道时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我不能肯定准不准确,是这样的,有一个收破烂的去过卫道时家,卫道时见那人收了一件香炉,就花了两千块钱买了下来,后来卫道时拿那香炉找一位文物专家鉴定过,专家说他捡了个漏,是宣德年间的香炉,市场上价值五百万。”
“有这样的事?”
“是啊,很蹊跷。”
“那个收破烂的人长什么样子?”
“戴了顶草帽,看不清脸,因为我只是用意念来读取他大脑里的信息,只要不是他刻意回忆的事我只能看到模糊一片。”
“这帮王八蛋,做得也太高明了,竟然想到用这种方法行贿,不怕他狡兔三窟,只要能找到那个行贿者,肯定能挖出真相。”
“可惜时间太短了。”
“你太不小心了,怎么让手机响了?把他惊了,不要紧,我就从那个香炉入手调查,要是真的宣德香炉肯定能查到来路,那东西太稀少了。”宁朝平说。
我的思绪一下子又回到了梁小地和小韵身上,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胡乱地点头。
宁朝平看我情绪不太高,不再和我啰唆,拍拍我的肩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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