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宏感到近日来接连不顺,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缓缓收紧,正要扼紧镇国王府的咽喉。
比如今日,就有人到御前告状,污蔑女儿杀了充氏一家。
并宣称人证、物证俱在。
而女儿的确救下了那充家媳妇,也在王府门前产生纷争冲突。
女儿的做法自然是好的,却也给了别有用心之人攻击的把柄。
一柄仗势杀人的帽子就这样盖下来,若是无法自证,女儿就摆脱不了嫌疑,名誉自会受损。
好在那臭小子提前给他打好招呼,在那人告到御前时,
成千上万的百姓举着长长的万字诉状,列举密密麻麻数不尽的名字,也告到御前。
他们告的是静慈庵以收养、安置的口号带走的孩子们已经惨遭厄运,
他们要求静慈庵归还他们的孩子,还他们一个真相!
百姓们从城内跪到城外,引起了城中众人的关注、议论,此案比起状告夏如凰一案,更加重要。
一乃大名鼎鼎的静慈庵,皇太后亲自扶持的寺庙,却和上万名婴童失踪牵扯。
一乃镇国郡主行凶案,孰轻孰重,自然分明。
状告夏如凰那人立刻就傻了。
正好此事都有涉静慈庵,夏宏便按照南墨渊的指示,两案并一案,前来静慈庵彻查。
左朝宗本以避嫌避亲的理由欲将夏宏排除在外。
可那万名百姓却点名要他前往,根本不带搭理左朝宗,在外长跪不起。
夏帝这才不情不愿地允他带兵去查静慈庵,但又不放心他,叫上了左朝宗。
此时,静悄悄的静慈庵外,左朝宗语带讥讽地说:
“夏将军真是自编自导了一曲好戏,只是可别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万人状告静慈庵,可不是那么好玩的。”
“一旦搜不出什么,看你怎么向皇上,皇太后交代!”
夏宏怒骂道:
“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你没见到那些百姓们眼中的泪么,你没见到他们心中的苦么!”
“我倒是希望,真查不出什么,至少还能让他们有个安慰,他们的孩子还活着!”
左朝宗被骂得面皮青紫、神色阴沉,他倒不是因为羞愧,而是觉得夏宏骂得太粗鲁。
这时,前去敲门的士兵来报:
“将军,庵内无人应门。”
夏宏大手一挥:
“撞门!”
左朝宗出来阻止,他是打定主意夏宏做什么他拦什么,力求在皇太后那里留个好印象。
“慢着,这里毕竟是太后扶持的寺庙,你敢乱来!”
夏宏一把把他扒拉到一边。
“撞!”
众将士令行禁止,果断撞开了静慈庵那包金镶银的大门。
大门一打开,大家鱼贯而入,看到的却是被炸得稀烂的断壁残垣。
静慈庵的那些尼姑们,死的死,傻的傻。
大家惊呆了!
左朝宗一阵大喝: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定然是有恶徒贼人将她们害至如此!”
“真是胆大包天、胆大妄为!”
“走,立刻将此事禀告圣上裁决!”
夏宏则是眉头一跳,想着女婿对他的叮嘱,迅速冷静地下令:
“查!彻查!!千万别让那些贼人跑了!”
他朝孙副将使了个眼色,多年默契的配合,孙副将立即便晓其意。
他吆喝着那些对着静慈庵望眼欲穿的百姓们:
“查!立刻查!前院后院,前山后山!”
“百姓们随我等一起,寻找你们失踪的孩儿!”
百姓们顿时涌入静慈庵,左朝宗的人想阻止都阻止不了,那些百姓在士兵的护卫下,迅速地在静慈庵里各处散开。
左朝宗愤怒大叫:
“夏宏,你简直目无王法,让这些人如此唐突践踏静慈庵,你担得起责任么!”
“你就等着削权夺官吧!”
夏宏回头,对他吐了口唾沫。
“呸!”
那口唾沫不偏不倚地砸在左朝宗脸上,左朝宗顿时发了狂。
“啊!夏宏!你个莽夫!如此欺辱我!我同你势不两立!”
他的叫声还在飘荡,就见着将士们脸色沉痛地搬抬出一个个瓮缸,而跟在后面的百姓们,神色哀恸,痛哭不已!
左朝宗立刻就意识到大事不好!
慢慢的,抬出的瓮缸越来越多,有些颜色已经很陈旧了,想来是已经有些年头。
哭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悲伤、痛苦。
“将军,这瓮缸里的是……”
孙副将说不下去了,堂堂七尺男儿,战场上流血流汗不流泪,现在却被泪水糊住了眼,悲伤和愤怒充斥胸膛。
夏宏哪里不知他的未尽之言,那浓烈而熟悉的腐臭味,他在战场上闻到过。
他心中既悲愤且悲凉,他们夏家人以及无数数的将士为国杀敌保疆土,
怎么到头来,这些孩子竟然死于恶人之手!
并借着皇太后之名,行恶多年无人发现!
两行眼泪从他双目落下,他第一次对坐在那皇位上的人产生了质疑。
质疑他的忠诚,值不值得给这样不庇护黎民苍生的皇帝!
接着,将士和众百姓又以身上衣、白布等物兜着一具具幼小尸骸回来。
每个将士的脸上,都溢满冲天愤怒,而那些百姓脸上,则是泪水横流,放声痛哭。
他们当然已经认不出自家孩子究竟是哪一个,可这些尸骸里,可能有一具就是他们的!
当父母的看到这一幕,有多么心疼啊!
这些孩子中,有些父母双亡,也不能有亲人来看他们了!
在痛哭之中,在无言之中,这些百姓解下衣服,抱着三五具尸骨,缓缓朝山下走去!
他们当然痛恨静慈庵的尼姑,恨不得将她们生吃肉,生吃血!
但现在,最主要的是给这些孩子打造一具小小的棺材,为他们穿上崭新的衣裳,让他们入土为安。
他们排列起一条哭声哀恸却又静默的行队,
慢慢的,越来越多的百姓们来了,他们加入队伍中,抱过一具具骸骨,为其送行,最后送行!
幽冥之境中,夏司带着众多婴灵远远地瞧着这一幕。
“你们看,没有人忘记你们。”
这些婴灵里,有的看到了自己的父母,有的没有。
但哪怕没有,亦有人为他们送行。
他们感受到了温暖。
他们微笑着,沉入地下。
“将军,惠定老尼在这里!”
两名副将押着惠定老尼过来。
惠定已经满头白发,身形腐朽,牙齿掉光。
她正在承受着衰老和病痛带来的折磨、痛苦。
可她偏偏一时死不了。
这就是算命小郎给她的惩罚。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痛痛痛,太痛了!”
“他们在咬我,在咬我!”
惠定已经意识不清了,她看到夏宏,露出一丝惊喜:
“充家人是我派人去杀的!故意污蔑你的女儿!”
“杀了我!快杀了我!”
夏宏怒道:
“把这老尼押到御前赎罪!”
左朝宗看到惠定被押出来,已经知道静慈庵大势已去,
他立刻带着人去搜查静慈庵这些年聚集的金银珠宝,这也是皇帝的意思,可这一查,
他傻眼了,静慈庵积累的那泼天财富没了,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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