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庞蔓就行,李老师,我也不和您客气了,庞蔓六岁前的记忆全没有了,因为发烧。只记得被父母抛弃时的画面,可父母面容模糊无法做画像。如果想找寻更多她亲生父母的线索,最好的方式就是催眠恢复。我记得,年纪越小的记忆,反而更有利催眠恢复吧。”
“这倒是。”
李老师点头,“很多人觉得离得近的记忆容易被记起,其实是个错误的观念。人在处理记忆时,反而时间越久的更容易记得。就像一个房间,很多凌乱的衣服,需要一点一点整理。
时间比较久的记忆就像已整理好的衣服,找起来更容易。相反,近的记忆还没被处理成型,所以容易产生混乱。这就是为何很多得了阿尔兹海默症的人,会记得更早时的记忆,甚至细节都能还原。近一点的事,却想不起来的原因。
但问题不是她几岁时候的记忆,而在于,这个人是如何失去记忆的。这是能否做催眠,或者说能否通过催眠恢复的关键点。”
庞蔓听得认真,“福利院的老师说,我被抛弃在门口时发着高烧,是脑炎。烧了很久,医生说差一点我可能就要烧成傻子了。那次醒过来后,就不记得之前的事了。”
余之野接口道,“这种病理性记忆缺失,催眠应该是最好的恢复方法。我当时做催眠能一点一点拼凑出小男孩的特征,也是因为病理性的,我当年也是因为发烧,所以记忆混乱分不清现实和还是幻觉。庞蔓这种情况和我相似,应该可以做催眠吧。”
李老师皱眉,“如果是你那种病理缺失理论上是可以的,但,听你们的叙述,有个奇怪的点。”
“什么?”
“庞小姐你说,你发烧过后不记得六岁前的记忆了,但你记得被抛弃的画面,对吗。”
庞蔓点头,“对,那个画面非常清晰,是我最后的记忆,但那之前的就没有了,小时候的经历都不记得了,还有母亲带我逃亡抛弃之前发生了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那就有些奇怪了。”
李老师找了张纸,画着线,“按理来说病理性发烧,烧到缺失记忆这种情况不算罕见,但大多数人不会阶段性的保留记忆,不知道你听明白没有。你发烧在被抛的时候,所以,你烧后失去的记忆不应该被定格在抛弃前,应该是醒来前所有的记忆都消失。
但也有可能你抛弃前就发烧,烧掉之前的记忆,所以保留着被抛弃时的画面。明白我的意思吗,病理性不会在中间给你留一段,但也不排除个别特殊案例,毕竟人脑构造复杂。”
庞蔓听得有些懵,都是专业术语,余之野却听懂了,“老师你的意思是,也许她的记忆缺失并不是病理性造成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因为正常情况下,小孩子发烧,不记得以前的事了,通常清醒前一刻的记忆会全无,顶多能回忆以前更久远的记忆,这和我之前说的空屋子法则是一个原理。
可庞蔓的记忆点却非常奇怪,如果定义她失忆的原因确实是发烧所致,那么她应该在被抛弃之前就已经发了一次烧,烧掉了六岁前的记忆,第二次发烧的时候因为人脑的自我保护,其实没有第一次严重,所以保留了她这两段发烧之间被抛弃的记忆。”
“但这种概率很小吧,我查看过庞蔓刚入福利院时的病例,烧到四十一度,医生诊断她差一点就烧智力障碍了。这么高的温度都不能把记忆烧掉,她之前那次的发烧要到什么程度,那个年纪的孩子,大脑承受不住这么高。”余之野说道。
“所以,我才问你们,缺失记忆的原因是病理性的吗?”
李老师一语点醒梦中人。
“你看,用你举例,阿野你发烧,前后的记忆都是统一的,唯一的点是发烧时记忆模糊,你这种反应才是病理性的,可以通过催眠恢复和确认。
可庞蔓这种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她不是前后发了两次烧,第一次比第二次更严重而损伤了大脑记忆组织,那么她就不是病理性失忆。
所以如果非病理性器质性病变引起的记忆错乱和缺失,就不能轻易地做催眠。”
庞蔓心里一沉,这么多年她回忆不起来六岁前的记忆,一直认为是那次发烧引起的,难道不是?那自己为什么会少了那段记忆。
李老师看出她的疑惑,解释着,“人的大脑非常复杂,这么多年探索研究,总结了无数病例经验,记忆缺失大致分为两种情况。一种就是器质性病变也就是病理性失忆,由于高烧,肿瘤,外伤等等,可以通过药物,或者引导催眠,一定程度得到恢复。
另一种就是非病理性造成的,那么先决条件就不一定了。引起记忆缺失的方法可能是高强刺激,导致的大脑自我保护回避,或者自我人格怀疑导致的主动回避型失忆。
再者就是外在干扰,通俗一点讲,就是人为催眠使其忘记一段记忆,但无论哪一种想要恢复记忆都很难,比病理性的要复杂。”
“所以,李老师你觉得庞蔓是哪一种原因造成的。”
“我个人觉得,排除了病理性。”
李老师看着庞蔓的眼睛,“你说你最后的画面里,有父亲满脸是血的情景。”
“对。”
庞蔓记得,她母亲惊慌的抱着她离开家,父亲满脸是血的朝他们伸手,可母亲还是头也不回的跑了。一直跑了很远,似乎跑不动了,母亲惊慌回头的不知看着什么,然后把她放在了一棵大树后面告诉她,等妈妈回来找她。
然后母亲就一个人匆匆的跑走了。那个画面非常深刻,包括母亲当时惊慌的氛围,可她也找人做过画像,就是无法还原,那画面仿佛很清晰,想描述面容时又极其模糊。
“但我也不确定那画面是不是真实的,毕竟我那时发烧,也许是记忆混乱。”
这一点她也问过医生,都得不到准确答案。
“这里有个重点就是你父亲满脸是血,你母亲惊慌逃跑,如果条件成立,应该不是随便将你抛弃的。”
“但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发烧时的幻觉,或者我记错了。”
“不排除这一点,但基于你记忆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我还是更倾向于你也许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导致的回避型记忆缺失。所以现在若想催眠,就有些麻烦了。”
余之野明白李老师的意思,“那就没办法做了吗。”
余之野一直觉得庞蔓这段记忆很可能和地窖藏尸案的线索有关,毕竟神秘的谢晨鸣不会无缘无故手里有庞蔓小时候照片。这也许是案子查到现在,解开死局的关键。
李老师想了想,“可以简单先做一些引导,看看情况。”
说着看向庞蔓,“昨晚睡得好吗。”
庞蔓点头,很快又摇头。李老师笑着,“别紧张,不会马上给你做的,要做一些准备。这几天你最好放松精神,大概三四天吧,再来我这。先做催眠引导,不是完整的催眠,要先试探看看你失忆的诱因,再下一步做判断。放心,都是以安全为前提。”
庞蔓点着头。
李老师又和余之野探讨了一会,庞蔓这种情况做引导的准备,说是让两个人多在一起,多接触,要潜移默化的放松,不要太刻意,看得出来庞蔓对催眠很紧张。
李老师安抚着,“就和做心理咨询一样,别怕,这几天尽量让阿野待在你身边,好让他掌握你的思维节奏,比较好进入催眠引导。”
“这三天要每时每刻都待在一块吗。不会晚上也要一块睡吧?”庞蔓嘴比脑子快的说出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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