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怎么来医院看谢晨鸣,给自己找借口,在忙着林季和沈珂的案子。实际上庞蔓是还没想好如何面对这个人,如何面对他们之间的关系。
在她知道谢晨鸣也许从一开始认识她,就是在骗她后,她就在逃避内心的不安。
可罪魁祸首就躺在那,他无法回应你,无法解释,你也无法怪他,这是最让人难受的地方。
她想狠下心来干脆不管他,可做不到,真的做不到。要是能有那份狠心,早就放弃了,何苦守着他十年。
护工每天都会给她拍谢晨鸣的照片,可他睡着,每天都是一样的。
说原谅不原谅的庞蔓不敢去想,揭破人性内心的不堪,她也不过是害怕自己的坚守,到最后是个笑话罢了。
可直到今天,听了庞老师的故事,庞蔓突然有些释然。
且不说还没有查清真相,就算谢晨鸣当初真的是故意接近的,她有什么好骗的,这世间真真假假,只要她认为那份感情是真的,不就行了。
更何况。
就算谢晨鸣别有目的,也曾在她最灰暗的低谷时,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他也曾是保护她的少年啊。
庞蔓想到此,擦着眼泪,跑到促醒中心那边,此时斜阳照在病床上仿佛永远安详的人脸上。
她站在门口,护工刚好给谢晨鸣擦完身子,回头看见她,意外的,“您来了。”然后识趣的出去了。
庞蔓走过去,看着那张十年如一日的脸,这一刻,最开始的猜忌和愤怒竟都消散了。她坐在谢晨鸣床边,去摸他的手,冰凉的,并不温热。
可庞蔓心里却仿佛一下找到了失去的一块。
在逃避的这些日子里,她的心里总是缺了一块,说不清是什么,也形容不出来。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将脸贴在他的手背上,才好像找到了完整的自己。
不知趴在谢晨鸣身边多久,才平复了内心的翻涌。
擦了擦脸转身出去,结果一拉开门竟然看到余之野站在门口,“你怎么在这?”
刚才从庞老师病房出来没看到余之野,以为他已经走了。
“跟在你身后啊,我看不见但能判断脚步声。想着和你一起回去省打车费。”
庞蔓笑了,知道是在安慰她。
“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庞蔓最后和余之野去了医院附近的大排档,点了烧烤,庞蔓要了一打啤酒,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想了想给余之野也倒了一杯。“陪我喝点?”
余之野笑笑,“我不爱喝酒。”
“随便。”
庞蔓吃着串,直接干了一杯,啤酒特有的汽感和酒精味让她清醒了许多,感叹般的长舒口气。
余之野坐在对面,“你此时的叹息,是为庞老师,还是为你自己?”
“都有吧。你想知道庞老师和我们说了什么吗?”
“其实这三天你所有的事,我都应该知道,但如果你不想说,我不会勉强。”
庞蔓才想起来,三天后要去做催眠引导,差点忘了,“抱歉,我状态不好,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老师这次回来是想在生命倒计时前了却最后一个心愿,去找二十七年前丈夫的尸骨。”
庞蔓三言两语简述了庞老师的过往,突然发现,那么复杂跌宕起伏痛彻心扉的经历,在他人口中可以寥寥几句就概括。
凭什么啊,那自己呢,是否在他人口中叙述也是这样,少年被抛弃,从未被人坚定地选择过,丈夫婚后意外一躺十年,这十年她绯闻缠身,只会在网上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故事谋生。细说来,真的不够光彩,可只有自己知道故事真相如何,旁人也不过是听个笑话,甚至品评几句都是奢侈。
庞蔓把酒全喝了,还觉得不够,又去拿余之野面前没动的那杯。
可却被他抓住手腕。
庞蔓半趴在桌上抬头,他的眼睛极亮,明明看不见,可怎么每次都能精准的知道她在干嘛。
“你衣服袖子有摩擦的声音贴近。”
甚至还知道她在想什么。
“不喝浪费了。”
余之野却打开她捏着杯子的手,拿过那杯酒皱眉一饮而尽。“我虽然看不见,但能想到你现在的样子,像个丧家之犬。”
庞蔓被他气笑了,“谁在命运面前都是丧家之犬。”
“你不是感叹庞老师的一生,是在感叹你自己吧,虽然我说这话有些假,我自己都不相信,但也许,谢晨鸣并不是有意骗你的。”
“骗不骗我不重要了。”
“那你还难受什么?”
是啊她在难受什么呢?
只是觉得太无力,亦或者害怕自己像庞老师一样,一辈子带着遗憾度过。她不是伤春悲秋无法自拔的人,可为什么这一刻这么难受呢。
“就像知道庞老师找不到尸骨一样,也许我一辈子也不会找到真相,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正被爱过,不知道我这些年到底值不值得,不知道找寻可能抛弃我的父母的意义何在?也许永远找不到真相。”庞蔓觉得自己一定喝多了,否则不会陷入到这样牛角尖的悲伤低沉情绪中,她烦躁的抬手想再要一打啤酒。
却被余之野按住手背,“谁说的。谁和你说一定找不到真相。”
“可你都找了多少年了,有头绪吗。”
“只要这个世界上发生过,就会留有痕迹,找到真相只是早晚。”
余之野语气坚定,但似乎也被庞蔓的情绪所影响,伸手又去摸杯子,发现空了,索性自己抬手要啤酒,这一次却被庞蔓拦住了,盯着余之野,“你对自己那么有信心?”
“对,就算耗尽一辈子,我也要找到我母亲真正的死因,找到真相。”
多少人觉得他的想法荒唐稚嫩没有意义,可他不肯放弃,天知道他发现谢晨鸣这个人真实存在后,多激动,岂是别人三言两语便可打击的。
庞蔓看着他,“余之野,你那么有信心,接了庞老师这个活吧。”
“什么?”
“你是江湖寻宝人,既然夸下海口,可以寻人寻物寻魂寻宝,那我请你,我作为雇主,请你帮庞老师找昔日爱人的尸骨。”
余之野皱眉,没回答。
“老师给了我二十万,我一分不要,全都给你,这一次我来做雇主。”
看他不说话,“是你也觉得,二十七年前的二次坍塌又爆炸的矿坑尸骨找不到了是吗,你也觉得这是天方夜谭?”
庞蔓何曾不知道这简直荒唐,怎么可能找到,可她心里就有一种希冀,仿佛在听完庞老师的故事后深深共鸣,所以那个执念也成为了她的执念,她想要证明什么。急于证明如果能完成老师的心愿,那么谢晨鸣的事也早晚会化解,她一定会知道答案的。
庞蔓眼神执着,余之野看不到,可他的手腕被庞蔓用力的抓着。
“你接吗?你不是说你什么都能找,现在我让你找一个尸骨,接不接?还是你怕找不到,砸了你的招牌。”
“至今为止,我接的所有案子,从无失手。”
庞蔓嘲讽的笑着,“那么厉害就接啊。余之野,我把话放这,如果你肯接,之后所有的事我都可以配合你,当你的助理也好,什么也好。你想要查谢晨鸣,想要查案,我都陪你到底,绝对配合。二十万给你,我也从此听你的。”
“有时候执念终究是执念。”
“呵。”庞蔓满脸嘲讽,“难道你查二十几年前的案子,查一个不存在小男孩的时候,就不是执念?谁也别笑话谁,我就问你一句话,庞老师的活你敢不敢接?”
她死扣住余之野的手,后者紧锁眉头,半晌本就虚无的眼神越发涣散,始终没有下文。
庞蔓一开始还生气,可后来看着他逐渐红起来的脸颊和耳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的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推了他一下,结果余之野身体摇晃着,直接砸下来。庞蔓赶紧用手托住他的头,才不至于磕到桌子上。
庞蔓酒瞬间醒了,盯着手心里这颗脑袋,不可思议戳了戳他的脸,从觉得他就是在装在逃避,到最后发现他是真晕过去了,觉得荒唐可笑生气,最后无奈了。
“余之野,你可真行,看着多厉害啊,还一口闷了,敢情你一杯就倒啊。你不能喝早说啊,我怎么把你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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