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晓倩怔愣了许久,在江淮电话打来后,匆匆收拾好,和江淮一起去参加饭局。
在座的都是老总,关于迟到,赵晓倩很抱歉。
想道歉,但不用。
因为和她随行的是江淮,迟到都变得理所当然。
赵晓倩没道歉了,在江淮身边的位子上坐下。
在江淮像是想帮她冲洗碗筷时,提前接手自己来。
还直接把江淮的一起洗了,对他很甜的笑。
江淮怔了下,跟着笑笑。
饭局开始,赵晓倩掀眼皮看四周七八位老总瞟她一眼,眼神交汇,似有别样意思。
浅浅的出了口气,安静的在旁边坐着。
像是附属品,也像是隐形人。
赵晓倩参加过无数饭局和酒局还有宴会。
从前是跟爹妈,对的是大老总。
后来做游朝未婚妻跟着他有几场,对的也是大老总。
金珠成立后的饭局很多,但应酬的人比较杂,制片、导演,大编剧等,也有大老总。
可老总和老总其实是有区别的。
像在娱乐圈混的,有本地的,但不多,大都是早些年外地来的有钱没文化的煤老板,或者是转行来的。
例如唐秋山之流,在他们认知里,娱乐圈的钱好挣。
不管什么行业,挣钱才是最主要的。
这个圈的钱的确好挣,蛋糕大,再多点人也吃不完。
有能耐的甚至还能发展出自己的粉圈,得一称谓,在民间眼中光鲜到极点。
可赵晓倩慢慢发现。
这个很好挣钱的圈子里的人,是京市本地人眼中的最底层。
哪怕很多老总身家远比他们要厚,依旧如此。
当你和一个身份地位高的一同出席时。
他们不屑和你结交,或者是下意识的把你当成一个附属品。
就像是之前跟游朝的一个京市本地人。
在小小不起眼的南城开影视公司开了三家,别城八家,有两家已经上市了,现在最爆的几个本子全都是他们家出品的,市值上百亿。
但只在外地发展,半步不进京市。
因为在南城,他有钱,谁都不惧,还多的是人知道他有钱,上赶着来巴结求合作。
若回了京市便不一样了。
京市本地人有种说不出的高傲。
尤其是年岁久远,资源广泛的家族。
像本地的老富商之家,世族等,骨子里保留着古早大家族的观念,先天对你们不看在眼里。
教书的,学医的,他们敬重。
例如早年的江家,没多少钱,但因为祖上一直从教,桃李满天下,就算和南家不是邻居,也多的是人想结交,感觉早晚用得上。
演戏的,娱乐的,依附资本活着或者是就此起来沦为资本的,哪怕再有钱,于他们这种算是资本的眼中统称戏子,不论高低。
婚嫁上更明显。
老富商和世族子婚嫁。
只要女方在娱乐圈混,除非你母家非常有钱,或者是怀孕了闹大了,再或者是你的形象非常的正面,属于国民那种,带来的关注度于男方家族有大用,否则不可能有进门的机会。
圈里大家族的子弟,更是不许进。
若是真有人强进了,便是不缺钱,也轮不到他接班的叛逆二世祖,砸钱进去,养几个嫩模,中二的感觉很有面子。
随着赵晓倩在这个圈子越混越久。
悄无声息的发现。
这种门第钱财权势交汇自成的鄙视链,不是只在娱乐圈。
只是因为娱乐圈人杂,傍了资本钱更好挣,甚至能一夜暴富,所以被鄙视的更明显而已。
鄙视链存在于各行各业。
也存在于京市本土之外的地。
别的城市,尤其是各个城市各个行业的翘首。
不管是什么行业,高层也罢,商业也行,就会自动呈现。
在应酬饭局中体现的最清楚。
赵晓倩慢慢再发现。
只有她单独应酬的那些圈内老总不存在这种情况。
因为在这个圈混久了,很清楚的知道。
资本牛吗?
牛。
但资本太多了,有钱人也太多了。
尤其是早些年通过票房xi钱倒求他们的多得是。
他们对资本敬着,对同行更敬着。
这个圈子,艺人长相条件重要,运气更重要。
谁好说哪天谁便火了,直接带动公司自成资本,谁都不用求。
谁又好说哪天谁便栽了,带动公司直接破产呢。
都是一时。
除非你像辉腾一样发展个几十年。
靠坑骗解约费攒下一笔巨款。
制片出品编剧等等一条龙,不依附任何人。
养的艺人一堆又一堆,下去这个,起来那个,源源不断,不到丑闻缠身动弹不得,都倒不了。
大多数人都做不到像辉腾那样挣昧良心的钱发大财。
赵晓倩和格外清醒通透的他们,应酬氛围很和谐,不管对方心里怎么编排,瞧不上你。表面轻易不会撕破脸,等你混好了,也不过度恭维讨好,变相的作践自己。
和她现在跟着江淮参加的这场饭局氛围大相庭径。
赵晓倩看着周围七八个老总的嘴脸。
默默的想。
是啊,江淮现在的地位就该如此。
也配得上如此。
之前两次俩人都在的饭局,只是那些人不了解江淮早些年低价拿下的半导体,后期的发展空间到底有多大。
她在这种拘谨小心,句句试探令人窒息,多年不曾接触的饭局氛围里,解开一颗衬衫的扣子。
带着刻板笑安安静静的看七八位老总,因为和江淮是甲乙方,对他的权势清楚明晰,所以格外揶揄扭曲的脸。
他们不是随便说话,是百般试探。
小心谨慎的揣测他的表情和言语,稍微觉察出不对劲,眼睛便滴溜溜直转,多疑思考。
赵晓倩因为瞧见余怀周抽烟,心里总是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但却不丧,甚至是激动的。
余怀周的事,现在对她不重要。
重要的是白接了天上掉下的三个馅饼,金珠朝上走的路坚实又顺利,明显的未来可期。
以及今晚如果没意外,她感觉会再敲下两个代言。
来前有点激动和心潮澎湃。
安安静静坐了半小时后,早就平静的心涌出了厌烦。
她对饭局来者不拒,为了挣钱也不想拒绝。
但对面前这场饭局,哪怕根本没人关注她,依旧抗拒到了极点。
因为面前这些人脸上通通戴上了假面,话语你来我往,虚的摸不着边,百般刺探着对方先露底。
大抵是因为在座的都是乙方,只有江淮是甲方。
他手握技术,位置高到极点。
没了之前的温润,隐带冷淡和高不可攀。
众人一一敬酒,像是攀比般,姿态一个比一个低。
到中间花白发的老头,姿态低到了极限。
言语间自我侮辱,只为引江淮一笑。
因为江淮笑意浅显,朝嘴上扇了两巴掌,自称为孙子,罚酒三杯。
随着江淮唇角带出了笑意,场中跟着漫起大笑,尤其是那老头的笑。
这种画面,在赵晓倩眼底,光怪陆离至她有些恍惚了。
“你怎么了?”
赵晓倩回神,“没事。”
江淮抿唇一瞬,很小心,“是不是不习惯这种氛围?”
“不是。”赵晓倩笑笑:“很习惯。”
这种有甲方主角、百般试探的乙方配角,还有不入流讨好小丑的应酬饭局。
赵晓倩参加过无数次。
赵家人最开始带她出席下午茶,只是想给她养个好名声,以后好进世族。
随着九岁那年家里生意一落千丈。
为了能挽回颓势。
赵家四处求人。
纺织这块那会在严打,政策说变就变。
今天合格的布料,明儿可能就会不合格。
没人敢定他们仓库堆积成山的料子。
饭局开始带上她了。
奔走在从前喜欢她的那些夫人和他们丈夫之间。
她在那些夫人眼中是出了名的乖巧懂事,标准的大家闺秀。
在那些夫人丈夫的耳中自然也是。
这种性格的孩子扮起丑,只为逗他们一笑,祈求讨好百般不放弃,我见犹怜的可怜兮兮。说明赵家真的遇到了难关。
但没用。
商人逐利,没利你跪下求也无用。
赵家不理会没半点用。
因为带着孩子,他们对赵家说话会委婉到像是有希望,便一直带着她各处奔走。
一直到十五。
小时候的事,赵晓倩很少想,她习惯性向前看不回头。
真开始想了,轻而易举就能想起来。
像挨揍的疼。
那一场场饭局……
因为太多了,近麻木了,记不得是谁。
只是记得眼睛。
甲方,戏谑隐带不耐。
乙方,揣测小心试探伪装。
她这个小丑,就只是小丑。
自我侮辱,打巴掌引人心怜或者大笑。
那会赵晓倩有点厌烦,也有点耻辱,但不强烈。
感觉开始强烈,接受不了,是长大后跟游朝的应酬。
他去哪都是甲方。
扮丑讨喜欢的成了别人。
而她……是附属品。
游离于之外,对每人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甲方游朝,他唇角的笑,轻晃的腿,恍若和年少看到的那些眼睛重合了。
那是一种在看小丑的眼神,也是在看臭虫的眼神。
在游朝总是顾左右而言它后。
她这位最开始是附属品的人成了甲方。
她看着一张张阿谀奉承,扮丑自轻自贱的脸,仿若看到了自己。
赵晓倩那次吐了。
昏天黑地。
后来和游朝分开,从赵家走后,再没接触过这种饭局。
这是多年后的第一场,突如其来,没有半点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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