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将孟繁奕带下去后,白启尘仍旧难解他胸中的怒气,一把将阿宛案上放着的杯盏扫落在地。
“皇上,”阿宛轻轻抚着白启尘的背道,“当心气坏了身子。”
“皇上要如何处置贵妃?”扶着白启尘在一旁坐下,阿宛示意琴书前去奉茶。
如此已经闹到了此番地步,白启尘若再想留下孟繁奕,不仅对不起阿宛,就连死去的夏语嫣都不会原谅他吧。
“赐死。”
过了许久,白启尘才缓缓从口中吐出这两个字。
阿宛看出了白启尘心中的不忍,便道,“皇上若不忍心,那便让臣妾前去送她最后一程吧。”
白启尘知道阿宛许是有话要跟孟繁奕说,便点点头道,“也好,便赐白绫三尺吧。也让她走得体面些。”
“是。”阿宛领命退下。
“放肆!本宫是贵妃!本宫要见皇上!让本宫见皇上!”
阿宛刚至梓月宫门口,便听见孟繁奕在冲着殿前将她架回宫的侍卫喊着。
“怕是你此生都不得见了,皇上又如何会再见你这个恶毒的妇人呢。”
阿宛幽幽地往殿内走入,语带着嘲讽道。
见到是阿宛,孟繁奕才安静了下来。她冷冷盯着阿宛片刻,突然发了疯一样要去扫罗她手上捧着的那三尺白绫。
“不会的!不会的!皇上不会那么绝情,他说过会永远护着我的……”
只是阿宛的身手,哪容得孟繁奕近到她身边。她一闪身将白绫递与一旁的侍卫,“你们先下去吧,本宫与贵妃娘娘说说话。一会传你们再进来。”
“是。”
“是你,一定是你假传皇上圣旨!皇上绝对不会杀了我的,我是大殿下的生母,也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他不会这么待我的!”
“说到假传圣旨,我又怎么比得上贵妃你呢。”阿宛一把捏住孟繁奕满是泪水的脸,继而一巴掌扇得她耳鸣阵阵。如今只有她们两个人,孟繁奕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不,当初还只是王令罢了。若不是你假传王令,又何以轮到你生下皇上的大殿下!”
“那是我与柳芙盈之间的恩怨,与你又有何干!当初若不是我除去柳芙盈的孩子让她绝望离开王府,你认为如今宫内还有你的容身之处么!如今什么好处都叫你得了,你为什么还要来羞辱我!”孟繁奕大吼着终于崩溃,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什么好处都叫本宫得了?你欠着本宫一条命,可本宫可曾亏欠你什么!”
孟繁奕如今体会到的疼痛、绝望,可曾抵得过她当初所承受的十分之一?
“你口中的柳芙盈便是我!”阿宛终于对一个将死之人将身份摊开,“你该相信你父亲有这等医术,我这张脸就是经过他的手改造的!当初那碗堕胎药残害了我腹中的胎儿,你说我能放过你吗?”
闻言孟繁奕眼中涌上了惊恐的神色,当初那个布满鲜血的容颜不仅白启尘、连她也经常梦见。如今一步步逼近她的阿宛面上仿佛也沾满了鲜血一般。
“别过来,别过来!”孟繁奕一点点往墙角缩,连连摆手,似乎这样阿宛就能从她眼前抹去一般。如今的消息来得太突然她一下子无法消化,但心里她已经相信了阿宛的话。
“现在知道害怕了?”阿宛满意地看着孟繁奕面上害怕的神色,“我还以为贵妃娘娘坐了这般多的亏心事早已练就铁石之心了呢。”
泪水缓缓从孟繁奕脸颊滑落,如今她终于能明白为何关云靖宁愿死也不愿背叛她。
只可惜到头来她仍旧栽在了柳芙盈的手中!
“明明是我和皇上相识在前,他却违背了我与他的誓言娶你为妻。你不知道,窦枋将我接下竹屋的时候,再次见到皇上,我竟从他脸上看到了失望的神色,似是十分害怕我破坏你们之间的恩爱。那一刻我便知道我恨你,我一定要恨你!”
“幸好而后不就窦枋便找到了你父亲通敌叛国的证据,白启尘对你由爱生恨,我又适时感化他,这才让他误以为又爱上了我。不料却在这时你说你怀上了身孕,并非我恶毒,只是当下并无一个女人能容忍自己心爱的人心中挂念着另一个女人!”
“那是白启尘负了你,与我腹中的胎儿何干?若依你如此说来,白启尘负了我,你又害了我,待你死后我便让白析澈来陪你。”阿宛能理解孟繁奕的心情,她一入宫便得知孟繁奕怀孕的消息,恨不得将她的孩子弄得滑胎,但心中仅存的一点善念不允许她那么做,孩子毕竟是无辜的。是以能理解不代表她能原谅孟繁奕。
“澈儿?对,澈儿!”孟繁奕方寸大乱,这才想到适才白启尘已让侍卫将澈儿带离梓月宫,一时后悔自己讲话说得太满,若惹得阿宛报复澈儿可该如何是好!
“我知道今日你也不会放过我,但我求你别伤害我的孩子!否则我变成厉鬼也要来找你索命!”即便心中再不甘,为了澈儿孟繁奕还是向阿宛跪了下来。
澈儿尚还年幼,那不过是她吓唬孟繁奕的话,“要我不伤害大殿下也可以,你老实跟本宫说,康嫔那两次滑胎是不是你搞的鬼?”
“如今你已是将死之人,不怕再多两条罪状吧?”
孟繁奕沉吟了片刻道,“若我说了你真会放过澈儿?”
“你可以一赌。”阿宛幽幽道。
“好!”阿宛说得没错,若她真心要害澈儿的话,她怀孕之时自是最好下手的时刻。虽然她深恨阿宛,但却莫名的相信她。
“张温灵十分信任的张太医早就被我收买。是,两次都是我害得康嫔流产的。”
“第一次冯贵人自己领命要为各宫送去粽子,我将梓月宫该得的粽子留了下来。张太医下药致使康嫔流产后,他当即指认问题出在粽子身上。我便将粽子带回梓月宫,却将两边的粽子掉了包。那日呈给皇后看的粽子原是从我梓月宫拿出的。”
“至于第二次……既然康嫔如此相信张太医,要下药便再容易不过了吧。我先令张太医将康嫔的脉息调养过来,让皇上误以为是当日在太妃所留下的孽种。不曾想竟又有你跳出来阻拦,无法我只好出此下策。”
“果然最毒妇人心,”阿宛恨声道,“你已经害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竟连第二个都不放过!”
“那也是因为你!我最见不得你们两个勾搭成奸!”孟繁奕呛声道,“不过只怕此事后她便与你有了隔阂了吧,皇后娘娘!”
“本宫与康嫔之间的交情岂容你轻易挑拨了去!本宫自会将你的恶行悉数说与康嫔!”
阿宛无意再看到眼前这张令她生厌的嘴脸,转身便出到了殿外,对在殿外候着的侍卫道,“送进去吧。”
与阿宛一番交谈之后,孟繁奕倒显得从容了许多,侍卫进去白绫时也不再挣扎。
阿宛于殿外候了片刻,便听到孟繁奕呜咽的声音。不一会儿声音变悉数消失了去,侍卫出来道,“贵妃娘娘去了。”
阿宛点点头,“本宫这就去禀报皇上。”
当她到御书房的时候,宫人正在揉着白启尘的太阳穴,看样子他此事心绪手孟繁奕牵引极大。
见到阿宛,白启尘当即问道,“她去了?”对于孟繁奕,他依旧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
“是,臣妾今日便来问问皇上,是否要依妃礼安葬。”
“皇后认为呢?”白启尘反问道。
阿宛朝白启尘跪了下来,“适才贵妃与臣妾都招了,康嫔的两胎皆是她让张太医做的手脚。臣妾认为贵妃失德,实不配以妃礼下葬。”
白启尘本有以妃礼将孟繁奕下葬之意,如今听得阿宛如此说,心中对孟繁奕的那点怜惜之情被愤怒瞬间取代的去!
“她竟然做到了此地步!那边以贵人之礼吧。葬礼无需太过张扬,你且看着办便是。”
“是。”阿宛朝白启尘行了一礼,又接着道,“待此间事毕,臣妾想向皇上请命封康嫔妹妹为妃。”
白启尘点点头,如今宫内所剩的嫔妃不算多了。康嫔也算是除阿宛以外分为最高的嫔妃,又为皇家滑了两次胎,是应该好好安抚他。
“好,朕过些日子便下旨。”
“臣妾还有一事,关于大殿下日后皇上要将他送往何处宫里去。”
“康嫔——”白启尘说着自己又摇了摇头,“若康嫔知道自己的孩子悉数被孟繁奕所害,只怕不会真心待他。皇后认为呢?”
“除却康嫔,宫内还剩余贵人、雷贵人、高贵人。臣妾看余贵人近些年来克己守礼,甚是得体,不若将大殿下送到余贵人宫中去?”
白启尘点点头,“也好。”
“皇上后宫嫔妃不多,子嗣单薄,待开春再招一批秀女吧。”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白启尘定定地看着阿宛的神情,却并未从她的神情中发现一丝不自然。
“皇上既封臣妾为皇后,臣妾自然要以皇嗣为重。”阿宛越将话说得滴水不漏,白启尘越觉得心中烦躁,“行了,这事日后再说吧。”
“那皇上好生休息吧,臣妾告退。”
“娘娘可要将此事说与康嫔之情?”
出了御书房,琴书见阿宛欲直接回德粹宫便问道。
“算了吧。我已经替康嫔报了仇,康嫔如今精神好不容易好了些,何不再招惹她伤心。”
“娘娘顾虑得是。”
不过数日,白启尘果真下旨封张温灵为康妃。
彼时阿宛正在若昕宫中话茶,由衷道,“恭喜姐姐了。”
“此事应该我来谢妹妹才是,若不是妹妹向皇上提起,皇上哪能想到我呢。”
阿宛浅笑道,“皇上自是想着姐姐的。”
“对了,过些日子,我想将臻儿交给姐姐照料。”
闻言张温灵心头“突”了一下,轻拍着阿宛的手道,“妹妹有喜了?”
阿宛摇摇头,“就是臻儿有些闹腾,我近来有些精神不济,便想将他交给你抚养。”
“好,那我就先帮妹妹照料着,姐姐待有精神了再讲臻儿接走。”
“好——”
直到日渐西沉,阿宛才从若昕宫走了出来。琴书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娘娘,您为何要将二殿下交于康妃娘娘照料?”
“康妃她性子温顺,定能好好照顾二殿下的。”
“可是娘娘,二殿下若归娘娘抚养终究能成为娘娘的依靠。”
阿宛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忽然朝前一指,“那莫不是皇上——”
“参见皇上——”阿宛三步并作两步朝白启尘走去,朝他行了一礼。
“皇后这是从何处而来?”
“下午在若昕宫小坐了片刻,皇上这是要去若昕宫吧?姐姐如今刚封了妃,皇上是得好好陪陪她。”
白启尘自从知道阿宛便是柳芙盈后,对后宫的嫔妃皆没了兴致。他不信阿宛会看不出这是往她宫内去的方向!他不由得又想起阿宛前日提起选秀之事,神色当即冷了下来。
“哼!”白启尘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要离开。
“皇上,”阿宛忽然想到一事,唤住欲离开的白启尘道,“臣妾想着柳小少爷出宫也有些日子了,臣妾做了些糕点想请他入宫尝尝。”
白启尘不曾回头,大步朝若昕宫的方向离去。
只是隔日,宫中果真出了轿子前去迎接刘应鹏。
“姑姑——”
柳应鹏就这样走入阿宛的眼帘,竟让她一时无以适从,“皇上接你入宫的?”
“恩!”
阿宛揉了揉他的头道,“幸好这时下并无外人,日后你切勿如此鲁莽。”
“张嬷嬷,你也坐吧。”阿宛携张氏坐下,问道,“我的身份,你没有告诉皇上吧?”
幸好昨日白启尘派人宣旨的时候,特地吩咐了张氏切勿提起他知道阿宛身份的事。于是她连连摇头,“小姐不吩咐,老奴怎敢乱说。”
闻言阿宛点点头,似舒了一口气,又好像怅然若失,“不知道也好。”
“小姐真打算一辈子瞒着皇上了吗?”
阿宛点点头,“如今以这个身份与他相处我还能自欺欺人一会。”
“如今既是已经查明了真相,皇上也是被窦枋所利用。况且皇上也已经为柳家平复了冤屈,小姐你又何必为难着自己呢。”
阿宛摇摇头,抚着自己的一颗心,“我只要想到他曾经是为了利用我才接近我,我的心便疼得厉害。背叛向来只有一次与没有之别,无论他再怎么弥补,孩子没了便是没了。更何况,如今他不也能爱上我而将柳芙盈弃之脑后。”
“那小姐可还要报仇?”
阿宛摇摇头苦笑道,“这几年来皇上励精图治,比起先皇那是好上了许多。他是对不起我一人,我若衷于报仇却是对不起全天下。”
“但小姐的心结若不解的话,只怕这之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啊。”
“放心吧,总会有解开的一天。”
阿宛转而拍了拍柳应鹏的脑袋,“等你长大些便离开这京城吧,姑姑不想你再卷入这权势的斗争中。”
“鹏儿若离开京城便不能常见到姑姑了。”
“姑姑是不想日后你再步祖父的后尘,伴君如伴虎,即便如今你姑父对你恩泽再深,保不齐也有失去的一天。算了,嬷嬷你日后再帮我提点着少爷便是。”
在一旁的张氏垂下了眼帘,小姐今日好像与往常不太一样,碍于少爷在旁她只得应下。
不过片刻,琴书便将膳传了过来,阿宛笑道,“来得匆忙,如今才备下菜肴。都是些往日里在柳府常见的,也算与你们吃顿团圆饭了。”
张氏终是女人,又在是看着阿宛长大,阿宛的心思她看出了些。散了席后,依旧由白启尘吩咐信得过的侍卫将他们送回去,到了府门前,张氏对侍卫到,“大人且稍等老身片刻,老身有封信向托大人送给皇上。”
“张嬷嬷但去无妨,我在这等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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