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走后，迟书将床边的台灯拧到最弱的光，橘红色的光照在余温的脸，因为流产不能洗头太勤快，她的头发用皮筋绑了个马尾，睡觉的时候皮筋上的塑料花有点扎得慌，她的头也微微侧着。
迟书过去，将手心垫在她的头下，微微抬起，一点点的将发绳给拽下来。
她枯黄的头发散开，尾端都缠在一起了，不知何时她的短发已经很长了。
他顺手将发绳带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俯下身，缓缓的靠近她的脸，然后吻了吻她的脸颊，她脸上的皮肤很干，磨着他的唇。
窗外是一片雪色，迟书站起来，将窗帘拉上，他颀长的身影渐渐地被黑暗吞噬掉。
台灯的光照不到路，他一步步摸索着往外走，直到门口，他将门打开，身后传来余温的低喃声。
他身上只有一半光，微微转过头来，却见余温竟然醒了，但整个人都是半睡的状态，像是意识到什么，语气里有些紧张，“你去干吗？”
迟书的眉目在黑暗中更显柔和，“继续睡，我一会就回来。”
余温的头跌回枕头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刚才做了梦，跟你举行婚礼，你好好的站在那里就不见了，我急的醒了。”
他的心头席卷来一阵阵的钝痛，眼里浓的化不开的悲伤，“那你好好找找，你在那里，我是走不远的。”
她翻了跟身，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呢喃，“好，我试试。”
余温说完真的再次睡去，迟书没有犹豫的踏出最后一步，然后关上门，仿佛将一切都抛弃了。
晚上值班的护士正在摸鱼，见一个白花花的人影走过去吓了一跳，便尴尬的站起来打招呼，“您要回去了吗？路上小心一些，最近车祸特别严重，急救室里全是出车祸的，连救护车都用完了。”
对于对方善意的提醒，迟书笑了笑，“谢谢，我知道了。”
他往电梯那里走去，顺手从外套里拿出手机，里面一连串的未接电话，他顺手接起。
“迟先生，王滨周的那个二手手机定位出来了，大概方位我发给你。”电话那头的人因为看丢了人而满是心虚，“我这次一定盯着他，绝不会让那小子给骗了。”
电梯是从负一层上来的，很冷，迟书走了上去，“不用了，剩余工资我转给你。”
缓缓下降的电梯里只剩下迟书一个人，银色的不锈钢板照出他带着泪意的眼睛，这双眼睛生的他的脸上真的受苦了，该生在一个一身富贵欢喜的人脸上，毕竟这双眼笑的时候最含情漂亮，而他已经很久都笑不出来了。
他攥在手里的手机发着提示的消息，预测到的天气，暴雪结束了，却即将迎来最大的降温。
…………
王滨周住在一家不错的酒店，刚下楼酒店的经理就告诉他马上要涨房价了，按照他的脾气，他早就大吵大闹了，但今天的事情太重要了，还是乖乖的多交了二百块钱。
这时候一辆面包车停在门口，冲着他按喇叭，他跺着脚跑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冷的骂了好几声。
“我刚去医院将鉴定报告拿了过来，你不看看吗？”严簌启动车子，只是车窗有些漏风，他的手被冻得惨白，连身上的棉衣也不怎么厚，“就在你手边。”
“不用看，我已经确定是她了。”王滨周将车座往后弄了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翘着脚，“我其实也不大喜欢我母亲，她名声不好，而这个女人更是我的耻辱。”
严簌知道身边的男人是个混蛋，懒得接他的话。
他自顾自的继续说着，“我以前跟人吵起来，总是骂不过对方，他们都指着鼻子骂我，说我妈是个婊子，甚至还有个野种的姐姐，她从我身边过，别人都拿着话恶心我，跟她流着相同的血，我都觉得恶心。”
严簌调查过余温很多，她经历的事情，他知道的一清二楚，没有同情，只有麻木，但不可否认，她的坏汕城的大部分人都有过错。
车子往前开着，车水马龙中有个瘸腿的男人敲着车窗发广告纸，大家都不会停车，尤其是那些豪车，更是一个劲的按喇叭，生怕对方弄脏了自己的车。
等男人来到面包车旁的时候，王滨周满脸不怀好意的打开车窗，广告纸没塞进来，一口痰却落在了对方的脸上，“滚啊，臭乎乎的东西，恶心死了。”
男人狼狈的用脏兮兮的袖子擦着脸，一点怨恨也没有，一双眼睛里全是麻木。
生活的苦早就压弯了他的腰。
他瘸着腿要走要走，严簌翻找出身上的钱包，扯出两张钞票递给他，礼貌的说道，“抱歉啊，吐你的人我不熟，你心里不好受就骂他。”
对方不可置信的将钱拿了，现在正在路口，红灯结束了，后面的车一直催着，严簌还是等着男人到了安全的位置才启动了车子。
“你跟你哥一样，心眼好使。”王滨周满脸不屑的样子，“不过好人没好报，这话你得承认，你看你哥多好的一个人，他死的时候汕城的人都去看热闹，谁也没哭，明明他对大家都特别照顾。”
车子往前开去，严簌看着远处的雪地里停着一辆货车，像是趴在黑暗中等待着猎物的豹子。
“前面就是警察局了，一切都结束了。”王滨周将腿收回来，“我爸妈两条命啊，等结束后我回汕城祭拜一下父母，他们的坟头长草了，告诉他们已经沉冤得雪了，我这做儿子的也算是尽孝了，等结束了你想干嘛？”
“我以后做律师，给需要帮助的穷人打官司。”路上很滑，车子开的也很慢，“以前我打金融官司的，有钱人的嘴脸都看遍了，没什么好玩意儿，就会欺负老实人。”
“没想到你还挺有理想。”车子继续往前开，而王滨周却继续说道，“是啊，一会都结束了，这么多年的恩怨是非了，那个女人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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