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有句谚语,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现在,免费的洋房来了,大连的老百姓是否会欣喜若狂呢?当李云光兴奋地抖动着手里的电报,宣布中央同意大连市委提出的在市民中开展住宅调整运动的消息时,与会的每一个人都激动不已,为即将见证一个历史时刻的诞生而自豪。傅家庄介绍,日本投降以后,在大连的25万多侨民成了弃民,经过中美苏三国的努力,已经陆续将他们遣返回国。
听到25万侨民这个数字,许多人都大为惊讶,日本人还真是把大连当成他们自己的家了,怪不得他们一度还厚颜无耻把大连划进了日本的版图中。现在,这25万侨民被遣返走了,腾出的房子够多少中国人住啊。
傅家庄将调查的户籍资料进行了公布,大连的基层政权采取4级制,这四级分别是市、区、坊、闾。其中,区有5个,中山、西岗、沙河口、寺儿沟和岭前。目前,划出3786个闾,每闾平均20户,这样算来,全大连就有75720户人家。
“同志们,我们这次分房行动意义重大。”傅家庄站起身来,目光从与会人员脸上一一扫过,“《论语》中有‘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之说,这‘不均’是对比出来的,这次搬家运动,也要讲究个‘均’字,要让尽可能多的人住尽可能好的房子。”
“一下子要解决全市居民的住房问题,这个难度可不小。”有人提出了疑虑。
“全部解决当然办不到。”傅家庄说,“市委经过研究,决定将住在劳工房和贫民屋的穷人,作为搬进洋房的第一批人员。这些人长年住的都是‘风来透、雨来漏’的劳工房、贫民屋,改善他们的住房,是当务之急。”
众人都为市委的这一英明决定叫好,李云光说出了上级领导这样安排的深层原因:“大连被日俄统治四十多年,很多老百姓还是会有不同程度的惧怕心理,让他们一下子搬进洋房,可能会有顾虑,而劳工房、贫民屋的工人和城市贫民,他们是真正的无产者,会更加拥护这次搬家运动!”
“咱们的搬家运动一定要搞得大张旗鼓,搞得如火如荼。”傅家庄大声提议,“我们要把大连的搬家运动打造成样板,以供将来我党占领大城市以后借鉴。”傅家庄让高守平展开一张居民公布图,他指着一处标红的区域说道,“这次搬家运动,我提议从最受瞩目的南山区域开始,这里是日本侨民的主要居住地,原来住的大都是日本官员和商人,这一带的房子,已经成片成片空出来了。”
傅家庄的建议,赢得一片喝彩声,不过他后来的话却又让大家担心起来,傅家庄说:“我们在大张旗鼓的时候,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防止敌特狗急跳墙,破坏搬家运动。”
城市的清晨,是从报童的吆喝声中开始的,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挥舞着手里的《人民呼声》报,高声呼叫着:“看报啦看报啦,从草屋到天堂,共产党让穷人住洋房!”
公安局门前的告示栏下,聚集了好奇的市民,洋房还能白住的事,大家不敢相信,住进日本人的洋房,更叫人后怕。
傅家庄一直挤在人群里,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看到告示前聚集的群众越来越多,他走到前面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针对刚才大家议论的焦点话题,一一进行了解答,很多年轻人欢欣鼓舞,恨不得立即就住进洋房,可年纪大一些的群众却还是挂肠悬胆顾虑重重。傅家庄原来想到这件事的推动会有阻力,但现在看来,要唤醒被殖民统治了四十多年的人民,还是需要些时间和耐心。
《人民呼声》报上刊登的《从草屋到天堂》,方若愚一早上就见到了,他既敬佩共产党使出的这个大招可谓四两拨千金便能收买人心,更预感到大姨马上就会采取行动,扼制搬家运动的开展。果然,没到中午,麻苏苏的电话就来了,约他到上次海边见面的地方会合。方若愚找了个借口走了,出物资公司大门时,他特意观察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什么异样才上了一辆出租车,他没料到的是,高大霞今天临时抓了邢团长的差,已经尾随上他了。只是从没有干过跟踪这种事的邢团长没有经验,在海边公路还是被出租车甩下了。好在高大霞看到方若愚在前面下了车,去找起来应该不会太费事。
麻苏苏给方若愚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上次方若愚去跟她说了高大霞在被服包上编号的事,麻苏苏也意识到如果那批被服出了事,方若愚就得暴露,所以希望大姨想个办法,大姨还真是办事,说今天晚上等列车过了山海关,就派人把火车炸毁,这样一是给苏联人和共产党一点颜色看看,二则也保护了方若愚。这个消息让方若愚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问麻苏苏约他见面还有什么事,麻苏苏说起共产党的搬家运动,恨得咬牙切齿:“他们这是空手套白狼,拿着小鬼子倒出来的房子,笼络穷鬼们的心!”
方若愚点头:“这倒也不是坏事,没房子住的老百姓总算可以安居乐业了。”
“糊涂!”麻苏苏呵斥方若愚,“想当年,共产党不过是靠着几杆破枪占山为王的土匪,后来他们靠什么发展成党国的心腹大患?还不就是因为在农村‘打土豪、分田地’?现在,他们又把这一套搬进城了,这是要动摇党国的根基呀。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千方百计阻止搬家运动!”
“怎么阻止?”方若愚问。
“传单我已经安排人印了,还得写些标语。”麻苏苏打开带来的皮包,居然装着宣纸和笔墨,“咱们这些人里,数你的字最好。”麻苏苏把宣纸铺在船板上,往一个碗里倒着墨汁,“共产党分房,不光登了报纸,在日本人居住区,肯定还要写布告贴标语。他们贴我们也贴,在字上,一定不能输。要让那些穷鬼看看,到底谁是土包子!”
方若愚有些不情愿:“那也不用跑到这来写呀。”
“那就去你家写。”麻苏苏要收起东西。
方若愚连忙按住:“这就挺好,易攻易守。”
麻苏苏叹着气:“要是不急,我也不会喊你出来。这不要跟共产党抢时间嘛,人家有报纸,咱没有说话的阵地,只能印点传单,写点标语。”
方若愚拿起毛笔,在碗里浸着墨:“大姐,你的心机可真不少。”
麻苏苏看着方若愚:“我的心机只用在共党身上,对你小方我可是不动心机,只动真心。”
一听这话,方若愚慌忙岔开话题:“大姐,写什么?”
麻苏苏脸色一沉:“就写‘今日住洋房,明天见阎王’!”
方若愚心下一沉,这十个字还真是叫人听上去就不寒而栗。
方若愚不愧是多面手,麻苏苏带来的宣纸,很快就写完了大半,麻苏苏收拾着写好的标语,一抬头蓦然从礁石缝隙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竟然是高大霞。
海滩上的高大霞四下张望,显然是在找人。麻苏苏把标语塞进包里,方若愚慌张间打翻了盛着墨汁的碗,洒出的墨汁染黑了方若愚的手掌与衣服前襟。方若愚狼狈地脱下外套,擦拭着手上的墨迹。
“你先走。”麻苏苏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方若愚一怔:“你要干什么?”
麻苏苏伸手按向腰间的匕首:“既然她来找死,那就成全她,你也揭了这块狗皮膏药!”
“不行,大姨那边炸装被服的火车,你这边杀了高大霞,是头猪也能想到这两件事都跟我有关。”
麻苏苏想了想,把匕首塞进包里:“还是你想得周到。”她看到包里的标语,“这点标语贴出去和撒芝麻盐没什么区别。小方,晚上你再辛苦点儿,回家加班吧。”她把剩下的宣纸推给方若愚。
“我家里有纸。”方若愚把宣纸塞进麻苏苏包里,“你快走。”
麻苏苏刚要起身走,又匆忙蹲下了。高大霞绕过礁石,正朝这边走来。
“看来,不想让她死都不行了。”麻苏苏杀意又起,从包里摸出匕首。
“我引开她,你走你的。”方若愚说着,迅速脱起了上衣。
麻苏苏不由愣住了:“你要干什么?”
高大霞离弃船越来越近,眼看着不过两三米的距离了。弃船另一边,突然站起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佯装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高大霞,径直朝大海跑去。
“挽霞子!”高大霞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背影,跟着朝海边追去。
穿着短裤的方若愚一头扑进了大海里。初冬的海水透着一阵刺骨的凉意,方若愚不由打了个寒噤。他有意忽略了高大霞的喊声,将盛过墨汁的碗塞进海里,而后开始拼死搓洗着手上的墨汁。
高大霞的目光全然被方若愚吸引,船后的麻苏苏趁机跑向礁石后面。
方若愚见麻苏苏安全离开,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悠然地在海里畅游起来。
岸边,高大霞气冲冲地朝他大喊:“挽霞子,你滚上来!”
方若愚继续对高大霞视而不见,一个鱼跃扎进海里。
高大霞怒上心头,抄起一块鹅卵石,奋力扔进海里:“挽霞子,你给我上来!”
方若愚从水里冒出头,手里攥着一个硕大的海参,做出了一副惊讶的神色:“高大霞,你怎么在这?来游泳啊?换好衣服下来吧,不过,你最好先在岸上活动活动,抻开筋骨再下来。”
“你别给我装蒜,滚上来!”高大霞大喊。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方若愚并拢五指贴在耳边,大声回应。
海面下,方若愚的另一只手飞速揉搓着手里的沙子,漆黑的墨迹在海水里渐渐晕染开来。
高大霞威胁一般挥着拳头:“少废话,你上来!上来!”
“啊?你要下来?”方若愚夸张地大喊,“对,你好好活动活动,咱俩一起游,做个伴!”
“你混蛋!”高大霞羞红了脸。
“什么?你要管饭?太好了,谢谢你!”
“你想得美!”
“啊?还要加个鸡腿?”
高大霞气得跺脚:“你给我滚上来!”
“什么?扔上来?”方若愚举了举手里的海参,“那你接着——”说着,奋力扔了上来。
一个流着水的硕大海参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重重砸落在海滩上。
“帮我看一下,别叫人拿走了啊!”方若愚一个翻身扎进了海里。
高大霞气恼地抓起海参,甩手又给扔进了海里。
礁石后,麻苏苏看着二人玩闹一般的对峙,疾步走开了。
“挽霞子,你到底上不上来?”高大霞不耐烦地呵斥。
“我好不容易来碰回海,你让我再捞点海货不行吗?”方若愚踩着水,高声喊着,他看到麻苏苏已经走运。
“好,你捞吧。”高大霞不再罗嗦,回身走到弃船裤,抱起方若愚的衣裤就走。
“哎,你干什么?放下,放下!”方若愚急了,挥开臂膀往岸上游来。
高大霞头也不回头,犹自往前走着,却有意放慢了脚步。
方若愚赤着脚追了上来,岸上的石头硌得方若愚呲牙咧嘴:“别走,把衣服给我!”
高大霞这才回过身来,见方若愚光着身子,脸上飞起一团红晕:“不要脸!”反手把衣服摔向方若愚。
“明明是你抢走我衣服,怎么还我不要脸了?”方若愚高声质问着,俯身捡起了衣裳。
高大霞别过身去:“你先穿上衣裳!”
“我这身子还没干,等会儿再穿。”方若愚晃了晃白花花的大腿。
“你!”高大霞一时语塞,“你臭不要脸!”
“我臭不要脸你还一天到晚往我身上贴。”方若愚摇摇晃晃地套着裤子。
“你放屁!”高大霞大喊道。
方若愚无奈地叹气:“你看你,一个姑娘家,虽说是老姑娘了,一直嫁不出去,也不能张嘴就屁啊臭啊不要脸啊,这不好。”
高大霞涨红了脸:“你管不着!”
“我当然管不着,我也不想管。”方若愚套上衬衣,拍了拍衣角的沙粒,“我就拜托你别来缠着我就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追着我,要嫁给我哪,咱俩这岁数……”
“你闭嘴!”高大霞忍无可忍,上前举起了巴掌要打下来,可没等巴掌落下来,她便发现手上沾着的墨汁,一下子愣住了,她抬手闻了闻,脸上流露出了厌恶的神色,“挽霞子,你衣服上沾的什么坏水,蹭我一手。”
方若愚心里发慌:“是臭油子吧,也许是船上的柴油。你看你,要是不拿我的衣服,就沾不上了,这还把我衣服也弄上了。”
高大霞奔向海边,用海水洗着手上的墨迹:“臭哄哄的,我怎么闻着像墨汁。”
“这大海边,怎么能有墨汁,你也太能想了,就是臭油子,臭就对了。”方若愚强调。
高大霞抓过岸边的海菜搓洗着手掌:“你急三火四跑到这来,不是就为洗海澡吧?”
“我一年四季有空就来游几下,即强身健体,顺便还能碰个海。”
“放着班不上来碰海,怎么,特务经费不够用,得靠碰海挣钱?”
“你又说歪了,我上哪弄特务经费呀,也没人给呀。”
“你看,你总算承认自己是特务了。”高大霞抓住了把柄。
“我承认什么了?”方若愚不明就里。
“刚才你说还没拿着特务经费,就先来碰海挣点钱。”高大霞指着方若愚捞上来的海参、鲍鱼,“这要卖到大馆子里,确实能换几个钱,够你买一个半个情报的吧?”
“那行,我都送给你,你给我个情报。”方若愚捡起一个鲍鱼扔在高大霞脚下,蹲下收拾着地上的海参和鲍鱼,“晚上就着小酒喝两杯,再睡一觉,想想就美呀。”
“哪天不干点坏事,你是不是都睡不好觉?”高大霞被海菜搓洗的两只手,已经染成了绿色。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不跟有毛病的人一般见识。”方若愚拎着衣服和海鲜起身要走。
“站住!”高大霞追上来,伸过手:“我今天出来,忘拿钱了,你给我一毛钱车钱。”
方若愚气得哭笑不得:“我凭什么给你车钱?”
“我来追你,车钱就得你出。”
“你,无稽之谈!”方若愚被高大霞的强盗逻辑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要不给,我就跟着你上班。”高大霞理直气壮地向前逼了一步。
方若愚苦笑:“我回家,你也跟着去呀?”
高大霞也咧嘴一笑:“去,正好把你衣服里的海鲜煮着吃了。”
方若愚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心下暗想,世上果真是不要脸的流氓最不好惹,而比不要脸的流氓更不好惹的,大概就是不要脸的女流氓了,
“我真是服了你了。”方若愚翻出钱包来,“钱我给你,你就别再骚扰我了,行吗?”
“哪这么多废话,快掏钱。”高大霞一瞪眼。
“要钱还这么气粗。”方若愚掏出一叠纸票,刚要捡出一毛钱,高大霞干脆一把抓过全部纸票,扭头便跑。
“强盗!”方若愚气得直跺脚,朝前追了几步,心下升起一丝警觉,停住了脚步。见高大霞转眼跑没了影,方若愚匆匆回过身,朝着弃船疾步走去,将现场布置了一番,这才离开。
大半天时间里,傅家庄带着公安局里好字好的几个人,一直在写大标语,高守平羡慕地看着,只能打打下手,傅家庄趁机给他和几个年轻人上起课来:“毛笔字是咱们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文化,字好比是一个人的脸面,是给不曾谋面的陌生人的第一印象。”说着,他把毛笔递给高守平,“来,你写几个。”
高守平一下涨红了脸:“我这字可拿不出手,像狗爬一样。”
“那就多练练。”傅家庄指着身旁的几个小伙子,“你们还年轻,得多学点文化。毛主席早就说了,干革命要靠两杆子,一个是枪杆子,一个是笔杆子,少一个杆子都不行。”
“我只知道毛主席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没听说出笔杆子。”李云光有些疑惑。
傅家庄不由莞尔:“毛主席曾夸奖在苏联留学的左权同志,说他吃的洋面包都消化了,是个‘两杆子’都硬的将才,这‘两杆子’,说的就是笔杆子和枪杆子。”
李云光点着头表示认可:“《汉书》里有句话说得好,马上打天下,马下治天下,肚子里没点墨水,是治不了天下的。”
傅家庄写着标语,跟李云光提了一个想法,让文工团帮忙,到居民区进行宣传演出,动员群众搬新家,住洋房,这个提议一出口,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
傅家庄是在文工团饭店找到邢团长的,他来的时候,刘曼丽也在,她是借着午休时间来找杨欢的,哪知道杨欢没来吃饭,刘曼丽也不好问邢团长杨欢去哪了,拉着脸很是失望。刘有为问她怎么了,刘曼丽哼哧了半天,找了个借口,说来的时候,在车站上碰到有特务散发反动传单,自己受了惊吓,她悄声说:“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见过天上能掉下馅饼,掉下来的,只有砸脑袋的冰雹。这洋房能白住,我也有点不大相信。”
“姐,你打小可就是有便宜一定要占的主儿,今天算是反性了。”刘有为像是突然不认识自己的姐姐了。
刘曼丽白了他一眼:“该占的便宜我占,不该占的便宜,我可不占。”
姐弟俩正说着话,看见门口停下辆吉普车,下来的是傅家庄,看到刘曼丽也在,他还有点意外,刘曼丽说她怕晌午饭店人手不够,特意跑来帮忙的,要是早知道傅家庄过来,就搭个便车了,也不至于半路遇上特务撒传单,差出闹出人命来。
傅家庄警觉,问是怎么回事,刘曼丽自知自己的话有夸大的成份,便往回收着口,说好事办好也难,就像共产党在农村分地主的土地,也有农民不买账,他们怕地主的还乡团回来秋后算账。
“可不是嘛,还乡团回来就把分到地的人好一顿收拾,用苞米秸子猛戳农民的嘴,那血流的,哗哗的。听说还有活埋的,唉,浮财不好吃呀。”刘有为滔滔不绝地说着,像是亲眼所见,听得刘曼丽不由打了个寒噤。
傅家庄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有为,这种事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刘有为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传单:“你们看看吧,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今日不劳而获住洋房,明日小鬼索命见阎王’,这谁还敢住呀?”
“看来,国民党特务的妖言惑众还真有一些作用。”傅家庄看完传单,向邢团长说起来找他的目的,邢团长一口答应,表示要把文工团的精兵强将都拉出来,为这次搬家运动尽一份力。
两个人正在商量着演出的具体事宜,高大霞回来了,手里拿了好几张反动传单,说是在宏济大舞台门口捡到的,并言之凿凿地认定,这标语就是方若愚写的,还是在海边写的,她认为的证据,就是标语上的墨汁臭味跟自己在海边闻到的一样,说着还把自己的手伸到傅家庄和刘曼丽鼻子下,让他们对比着标语好好闻闻。
“拉倒吧,你这手上除了海青菜的腥味,哪有别的味。”刘曼丽推开她的手,“再说了,墨汁除了臭味,哪还有别的味。”
高大霞让刘曼丽几句话就整哑火了,不过,看着标语上的字迹,她倒是又想出个办法,自己跑去找方若愚了。
当她把反动标语拍在方若愚办公桌上,让他照着写一份时,方若愚蒙了,上面的字体规规整整,正是他亲手写下的“今日住洋房,明天见阎王”。
“你有毛病啊,这种反动标语,我能写吗?你就不怕我举报你?”方若愚板着脸呵斥道。
高大霞冷笑:“装得挺像呀,这不就是你写的吗?”
“你又往我脑袋上扣屎盆子!”方若愚推开标语。
“你是不敢写了,怕写出来一对比就露馅了吧?”
“我要是写出来,你就诬陷我写反动标语,我才不上当!你走,走!”
“你不写,就证明原来的就是你写的,你害怕了,怕我比对出来。”
方若愚气得笑起来:“我怕你比对?你大字不识几个,还能比对书法?你可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风大风小不关你事,你要想证明清白,就赶紧写,不写就是心里有鬼!”高大霞拍着宣纸,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派头。
方若愚无奈,只得顺从了她,他知道,不把这个瘟神打发走,自己一下午都不会得到安宁。送高大霞出门时,方若愚特别叮嘱:“你要是真喜欢我的字,我给你写幅好的,你再找家好一点的装裱行装裱起来,行话说的好,三分画七分裱。”
“你等着吧,我还会找你的。”高大霞拿着字,径直去公安局找到傅家庄,她把字往桌上一摆,得意地称这是自己逼着方若愚写的反动标语,这就是证据。
傅家庄一看桌上的字,就笑了,原来的反动标语是楷书,方若愚写的是草书,这根本没法比对,高大霞看了又看,也失落地发现两幅字确实长得不一样。
从公安局出来,高大霞还是不甘心,拿着字去找在排练的袁飞燕,让她看看这两幅字是不是一个人写的。
袁飞燕对父亲的字再熟悉不过了,无论是楷书还是草书,都能看出这是父亲的笔迹,可摆在面前的是两幅反动标语,她怎么可能承认这两幅字与父亲有关:“一个是楷书,一个是草书,这两个天字,就大不相同。”
高大霞将信将疑盯着正楷的“天”字,越看越觉得这个字似曾相识,忽然间,她眼睛一亮,在方若愚家,她和刘有为分明见过墙上就挂着这个‘天’字。她匆匆回到饭店,从后厨里喊出刘有为,让他给自己个准话儿。
刘有为看了半天也拿不准,高大霞气得给了他一巴掌:“你脑袋里是浆糊啊,这都记不住?当时你还跟我说,他墙上还有我一个‘霞’字。”
高大霞的提醒,让刘有为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是不是一个字,他也咬不准。但是看到高大霞一脸渴望的神情,就哄她高兴一回吧,刘有为肯定地点着头:“对,错不了,我这眼力件,过目不忘!”
有了刘有为的证言,高大霞觉得拿到了上方宝剑,再去公安局找傅家庄时,底气也足了,她逼着傅家庄带人去抓方若愚。两人正为这件事争执不已,李云光来电话告诉他一个不幸的消息,傅家庄还真是不得不亲自去见一见方若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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