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郡王一事被皇帝压了下来,朝中大部分官员都不知晓,陈煜告病在家,陈府大门紧闭,内部已被禁军团团围住。
殷洵随穆风然一同来到穆府给徐氏过生辰,念安见到殷洵硬是要拉着他比武,没两下就被殷洵打趴在地。
“我能和父亲过三招却进不了姐夫的身,姐夫难道比父亲还要厉害?”念安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问道。
“将军的武艺我可比不过,那都是战场厮杀的硬招。”殷洵把长枪扔给他,在他接住时又往回一拽,穆念安突然受力被拽得向前倒去:“岳父大人出手是杀招,怕伤着你故而会收了力,我没上过战场又没放水,你自然打不过我。”
“念安!”穆风然惊呼一声,徐氏倒是气定神闲地拍了拍她的手。
只见殷洵伸手扶住穆念安,叹了口气,似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还差得远。”
说完就离开,大步走到穆风然面前,弯下腰看她。
穆风然也看着他,皱眉:“殿下做什么?”
“给我擦汗。”
穆风然:“……”
拿出手帕敷衍地擦了擦他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擦完就听殷洵笑眯眯地说:“有劳夫人了。”
……
穆风然懒得理他,不知道今天又犯的什么病。
念安因为被打一顿饭吃得闷闷不乐,穆风然想安慰他却被殷洵悄悄拦住,大家有说有笑都没管他。
殷洵夹了块鱼肉放在穆风然碗中:“前些天皇贵妃给了我些瑶芳,想必岳母会喜欢。”
“无事献殷勤。”穆风然觑他一眼,又把碗里的鱼肉夹走嫌弃地扔到他碗里。
“然儿。”徐氏看她一眼,穆风然瘪瘪嘴又瞪了一眼殷洵。
殷洵吃下那块鱼肉慢悠悠道:“挑食。”
穆远鹏对殷洵很是满意,也时常在徐氏面前夸他是一个翩翩公子,虽是皇家贵胄却没一丝自傲之气,温文尔雅又饱读诗书胸怀大志。
吃完饭后殷洵单独把穆念安叫了出去,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穆念安蹦蹦跳跳地回来,丝毫没有方才吃饭的气馁。
穆风然陪着母亲说了些体己话,快到傍晚时才离开。
“你同念安说了什么?”
“答应送他一匹马。”
穆风然笑了笑,低眉故作道谢:“殿下破费了。”
马车坐了许久也没到太子府,穆风然掀开车帘,已经到了城门口,转头问殷洵:“我们这是去哪?”
“整日在京城待着闷得慌,出宫转转。”
“快日落了,要不明日再去?”穆风然问。
殷洵看了看外面:“太阳还没下山。”
马车行得很快却不颠簸,出城后没过一会儿就到了。
殷洵扶着穆风然下车,一阵凉风吹过,穆风然轻吸一口气,殷洵拿出披风给她穿上:“就知道你会冷。”
“殿下知道的可真多。”
穆风然最近总爱他拌嘴,看他一脸无奈地让着自己的样子,穆风然真的喜欢极了。
周围是一片空旷的草地,能听见蝉鸣。
两人牵着马并肩走着,穆风然觉得现在的环境很适合接吻,正在考虑怎么去做时,殷洵突然说道:“教你骑马?”
穆风然愣了一下,殷洵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将军府走出来的姑娘怎么能连马都不会骑。”
“母亲说,女子要端庄贤淑,不许父亲教我骑射。”穆风然拉住他的手,下一刻就被一股力量拽上马背。
殷洵环着她的腰,让她牵好绳子顺势握住她的手:“别怕,轻动缰绳。”
“我没怕……”穆风然小声反驳。
她真的没怕,这是她第一次坐在马背上,却觉得异常的熟悉。
她贴着殷洵,扭头说道:“殿下,我们快一点吧。”
“坐稳了。”殷洵轻笑一声,替穆风然系紧松开的披风带子:“驾!”
随着天边最后一点余霞消失,夜幕降临,穆风然闭着眼感受风从四面八方扑面而来。
她突然觉得很自由,像是被束缚的鸟儿第一次重回天空的那种自由。
她想到了很多事情,那些发生过的事情像时间卷轴一样在她脑海里一幕幕地放映,可都是转瞬即逝,她没记得住。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些东西很重要,但却不知为何心生抗拒的不想记起。
她像是在抵抗这些记忆,她惧怕,又不肯想起来。
马渐渐慢了下来,穆风然睁开眼就看见楚柯站在一边。
殷洵下马,手中依然握着缰绳,楚柯面色凝重的说了什么,穆风然突然有些心慌。
————
殷洵将穆风然送回太子府后火速进宫,一路上没同她说什么,穆风然猜测多半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一直等到半夜,等来了宫里的大太监。
黄总管的到来印证了穆风然的想法。
若不是天大的事,怎么会让皇帝的贴身太监亲自来,黄总管刚想行礼就被穆风然制止住。
“太子妃娘娘,陛下驾崩了。”
黄总管声音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太子请您进宫陪陪皇后娘娘。”
穆风然赶到大正宫的时候,宫里静悄悄的,她看见殷洵一身素服跪在龙床边,听见响声,转头温柔地说了句:“你来了。”
眼眶有些发红,明显是哭过了。
穆风然都快认不出龙床上的皇帝,面色苍白,眼眶深深凹进去,真的是一个饱经病痛折磨的病人模样。
“父皇……”穆风然轻轻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她是在五岁那年第一次见到皇帝,祖父生前当过半年的帝师,六十大寿时皇帝亲临,母亲带着她拜见皇帝。
她歪歪扭扭地行礼,用稚嫩的声音说了和其他人一样的敬语,却忍不住好奇偷看,一抬头就对上皇帝含笑的眼睛。
彼时她也不怕,竟也对着皇帝笑了,他将她抱过去,坐在他的腿上,大笑说:“若朕有个女儿,也当如此可爱。”
她还伸手摸了摸皇帝的胡须,咯咯笑着。
她成婚第二日进宫叩拜帝后,皇后告诫她要尽到太子妃的职责,守礼度,说了一大通的礼仪宫规。
一番训诫。
末了,皇帝温和地笑着:“朕也是看着悦泠长大,心里早已当做女儿,若是太子待你不好,尽管和父皇说,父皇定不饶他。”
那时的神采飞扬与现在床上躺着的,饱经风霜的老者截然不同。
穆风然无法将两人联想在一起。
门外百官渐渐聚齐,跪拜在大殿门口,丧钟一下一下敲着,敲得穆风然头疼,她强忍着痛意跟着殷洵走到门口时,皇后的凤驾才姗姗来迟。
皇后大概是已经洗漱休息,又急忙赶过来,只穿了一身素衣,并未簪过发髻,一反常态的,殷洵竟把皇后拦住,穆风然诧异地看向殷洵,只听他声音沙哑:“母后恕罪,父皇驾崩之前让儿臣转达给你一句话,他说约定好了的,生而合,死而不见。”
穆风然看见皇后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就没有了,好似是支撑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被静薇姑姑扶住:“让我进去。”
见殷洵不动,皇后厉声说到:“让本宫进去!”
殷洵垂眸,依然不动分毫:“母后恕罪。”
两人僵持不下,皇后向屋内看了许久,蓦然笑出了声:“他不见我,他当真是守约。”
皇后踉踉跄跄地离开,穆风然赶紧跟上扶住她,身后响起黄总管尖锐而又沙哑的声音:“皇帝,驾崩了。”
随之而起的,是众人的哭泣声。
————
国丧办了一个月。
十一月,殷洵登基。
原本因着皇帝驾崩,登基大典不宜太过盛大,但太后下懿旨,登基大典照往常规模进行。
穆风然早早地起床梳洗,看着自己身上的皇后朝服,觉得头上琳琅的饰品压得头疼欲裂。
她几乎不能忍受地蹲在地上,一幕幕曾经的事情如画卷一般在她脑海里展开,它们争先恐后地挤进她的脑子里,好像生怕她漏掉哪一件。
她将发冠摘下扔到地上也没能减轻丝毫头疼。
明月赶紧上前扶住她想要叫太医被穆风然拦住。
“皇帝登基大典怎可叫太医?”穆风然厉声喝道。
明月愣了一下觉得今日的小姐同往常不同,但也没敢说什么,只好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会。
过了许久才觉得头疼好了些,穆风然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吩咐道:“补点胭脂。”
这么一闹耽误了些时辰,众臣心中疑惑又不敢出声议论。
殷洵立在台阶上,衣袖下的手握成拳,手心出了层薄汗。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一日的天气很好,穆风然在百官的注视下一步一步地走向大殿门口的殷洵。
身上繁琐的华服压得她不得不挺直腰板。
这白玉的台阶,她每走一步心就往下沉一点。
殷泓造反,殷洵登基。
皇帝被杀,皇后被掳。
天子一怒,流血千里。
她跪在大正宫门外,自请前往西北运粮,请求殷洵收回凤印。
殷洵说,阿然,后宫无主如同朝堂无君,他等她回来。
她回来了,得到的却是父亲以谋反罪赐死,念安当街诛杀。
她哀求过,她反驳过,辩解过,可无人在意。
穆风然一步一步走着,看着上方渐渐清晰的殷洵,心中的恨意越来越大。
她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那些哪是什么预知梦,那是血淋淋的事实啊,那是她一日一月硬生生挺过来的每一年。
那是她上一世,完完全全经历过的事情啊!
穆风然恨得手指发抖,她想摔了这凤冠,她想在文武百官面前痛斥殷洵的罪过,她想拿匕首狠狠扎进殷洵的身体里,她想质问殷洵为何!
为何要如此待她?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一步一步,走到殷洵身边,坐到他旁边的凤位上。
这一日的阳光好的出奇,上一世也是同一天,殷洵登基。
这一世的北凉南国没有打过来,可殷泓还是反了。
先帝不曾被刺杀,却还是在同一天驾崩。
兜兜转转,这些事都还会发生。
那是不是意味着,建安三年的十二月七日,她依然会死。
踏上最后一层台阶,穆风然垂眸避开殷泓的视线与他并肩而立。
眼前是百官朝拜,耳边是礼官敬词。
穆风然沉默地看着,听着,突然有些难过。
她又走上这条路了,深宫之中,勾心斗角,她又要再经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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