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捷,古月国派使臣送上投降书和千件贡品,安德全带人抬着一个个箱子来到长秋宫:“陛下让奴才送来,娘娘挑一挑可有喜欢的?”
穆风然兴致缺缺,让怀枝和明月去选,自己则继续晒着书。
穆风然喜欢看书,藏书阁的书籍种类繁多,她几乎隔几天就去找一本,每次还要亲自去,觉得别人拿回来的不合心意。
偶尔看见打扫藏书阁的宫人们晒书,还会过去帮着一起,同宫人说说笑笑,一下午就过去了。
她还爱去万太妃那里,和乐颐打闹经常把她气得要找皇兄告状。
很偶尔的,会在御花园遇到其他宫妃,与她们说几句话,但也只是很快就离开,不会让人觉得拘束。
同殷洵貌合神离的相处。
有几个恍惚,穆风然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上一世。
日子一天天过着,不知从何时开始,谢如芳时常会来长秋宫找她,两个人平时也不熟,总说不上三句就冷场了起来。
穆风然觉得可能是殷洵的意思,但她不懒得多问。
刚入夏时,殷洵下令让穆远鹏五日后启程去往南陲边境。
古月国投降后,南国不敢轻举妄动。
穆风然知道殷洵在清除朝中腐败的势力。
先帝在位时虽然繁荣,但内部盘根错节,皇权处处受制于人。
穆风然也相信殷洵能做到,只需要给他足够的时间。
她思量着,觉得到了时候。
上一世殷洵还是太子的时候带兵打过胜仗,虽然是必胜的战役但在天下人心里,太子是大捷归来的勇士。
可现在殷洵没带过兵,亦没有带领臣民度过那两年艰苦岁月的丰功伟绩,他的皇位全靠先帝禅位。
换句话来说,他没有能坐得稳皇位的功绩。
殷洵不会允许这种事存在。
“娘娘,夫人来了。”端了盘水果进来放在桌上。
穆风然起身去迎徐氏,挽着她的胳膊进了里屋,徐氏拉着她仔细看着,有些忧愁道:“我听怀枝说你这几日头疼,太医怎么说?”
“都是些老毛病了,许是最近总下雨,母亲不必过于担心。”穆风然安抚道,又问:“外祖母的病好些了吗?”
徐氏摇摇头,叹了口气:“你外祖母年岁大了,生了病就不容易好。”
“要不接来京城医治?”
“不可舟车劳顿。”
穆风然思索一下,又问道:“不如母亲去照顾外祖母,我去求陛下派两个太医跟着母亲一同前去,念安也许多年没回过豫州了。”
“这……”
看出徐氏有些犹豫,穆风然握住她的手:“不是让母亲现在就去,我先让陛下派两个太医去看看,若是治好了就把二老接到京城住一段时间,若是病情棘手,母亲也该去尽孝不是?”
穆风然从抽屉中拿出一个信封,交到徐氏手中:“这是我写给外祖父的信,母亲出宫后帮我找个人送过去吧。”
两人又说了会话,徐氏将要离开时,穆风然忍不住问道:“父亲还生我的气吗?”
“傻孩子,父女俩哪有隔夜的仇?”
“母亲也帮我劝劝父亲吧,朝廷总需要新鲜血液的,父亲若占一直着将军的位置,让小辈如何晋升?我那日也是冲动了,不该同父亲争吵。解甲归田并不是不再上战场,父亲总要给小辈一些展示的机会,若是朝廷有需要,无人会拦着他回来。”
“母亲,你也看见陛下做的……”穆风然隐晦地提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徐氏是个聪明人,自然能听得懂。
徐氏离开后,穆风然坐在椅子上发呆,连殷洵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她在思考下一步的计划,她要做得万无一失才有成功的可能。
是猫咪的叫声扯回穆风然的思绪,她回过神时就看见殷洵移开的目光,伸手抱起地上的猫儿摸了摸。
“过几日我会御驾亲征。”殷洵吃了一口桌上的水果:“阿然,别动歪心思。”
她最近安静得反常,仿佛他们之间的事从没发生过,这让他觉得不安。
他宁愿穆风然在后宫闹翻了天也好过如今一声不吭。
穆风然淡淡看他一眼:“陛下觉得我会做什么?”
“好好待在宫里,等我回来。”
————
殷洵走的那日,穆风然将他送到宫城门口,两人立在城楼上,殷洵侧头看着穆风然,她的眼睛里有远处的高山松林,有脚下属于他们的辽疆扩土,她噙着笑看着眼前的一切,却从里面看不到他。
殷洵静静望着,突然萌生了一种自己都不能理解的想法。
或许穆风然不爱他了。
这个想法刚出来,就立刻被他否定。
若她不爱,那恨意从何而来?
殷洵离开前亲吻了穆风然的额头,他第一次认真看她的眸子,那里面有厌恶,憎恨,忍耐,不悦。
他从里面看不到爱意。
他问:“阿然,你还爱我吗?”
穆风然没有回答,属下催促他离开。
他说:“不用急着给我答案,你慢慢想。”
穆风然看出了他的小心翼翼,看出了他的逃避。
她知道殷洵想要的答案。
可她说不出口。
她还爱殷洵吗?
她也这么问过自己。
殷洵纵容陈梓瑜,将她禁足长秋宫。
殷洵疑心深重,将她父亲押入天牢。
她的弟弟,她的母亲,都因为殷洵而死。
她恨殷洵,恨他的野心与皇权,恨他的敏感而多疑。
可是,她爱殷洵吗?
上一世的殷洵,伴着四月的清风,拥着午后煦暖的阳光,让她如飞蛾扑火一般追逐他,会抱着她求她一定要平安回来,他亲手将凤印交给她,告诉她希望她能陪着他坐在这孤独永寂的位置,和她说:皇后,陪着朕一起走下去吧。
这一世的殷洵,她年少时心心念念的那个如微风般温和的少年,那个会为哄她开心要来猫咪,和她说娶到她是洵之幸,踏碎晨光拥她入怀,在她还未想起来时就小心翼翼地向她讨来生同衾死同穴的承诺。
她爱吗?
穆风然,你爱殷洵吗?
她爱。
可她不想承认。
她一次次用言语刺伤他,以此来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将那些伤口一次又一次的撕开。
她痛恨殷洵,却又同时爱着他。
所以她痛恨这样的自己。
她想逃避。
免了宫妃的请安,她将自己关在屋里,想了一天一夜,还是想不明白。
她突然想起那道签文,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
她要出宫,她要去问问佛祖。
不顾其他人的阻拦,穆风然一个人去了法华寺。
她站在佛祖面前,面上无波无澜,内心却翻江倒海,一片狼藉。
她无声地质问佛祖为何要这样对她?
她控诉上天的不公。
她怒斥老天的不开眼。
她唯独没有乞求。
没有乞求任何一丝怜惜。
世人都说佛祖仁慈,可世间苦难之人千千万,为何他只是坐在那,连眼睛都没睁开。
一个老和尚从金佛身后走出,半阖着眼:“施主不信佛,为何来拜佛?”
“你可知我是谁?”
“施主说的身份乃尘世虚名,贫僧眼中每个来拜佛的人,皆为世间苦命人。”
“你为何说我不信佛?”
老和尚不答反问:“施主的签文解了吗?”
身在迷雾心渐蒙,未曾波澜见日晴;若解心中固执事,只得敞说诉良人。
见穆风然不答,老和尚继续道:“施主心中有怨愤,今生才会带有不该有的记忆,既然彼此已经知晓,还需得尽快斩断孽缘。”
穆风然手指微抖,满脸的不可思议:“你说什么记忆?”
“命数天定,世间叨扰,施主这一世本不该重蹈覆辙,及时抽身方是良策。”
穆风然急忙问道:“我该如何抽身?我想不明白,所以才来问佛。”
“阿弥陀佛,施主不是想不明白,施主是不肯放过。”
老和尚悠悠转身,边走边道:“施主若想通,便再来上一柱香。”
“世间纷扰,恩怨无常,兜兜转转不过是舍不下心中的执念。”
老和尚走到后院,小和尚在那等着,忍不住好奇问他:“师父算出那位女施主的命数了吗?”
“她有两条路,须得自己选。”
“若是选错了呢?”
“何为对,何为错?”
“师父算的如此准,算出自己的命运了吗?”
“世间有灵,相辅相成,相互连结。我的命数也是有两条路,要么十年后圆寂,要么见不到今年的初雪。”
小和尚还想问些什么,但老和尚不想再说,止了他的话语,慢慢离开。
穆风然在法华寺待了一天,看着和尚清扫楼梯,看着来往的人上香,看着住持念经。
临近傍晚,宫里来了人接她回去。
走之前,她又看了一眼殿中高大的佛像。
佛依然是慈眉善目的模样,却没有睁开眼。
放过,放过。
回宫的一路,穆风然都在想这两个字。
怀枝怕她晚间又睡不好,点上了助眠的香薰。
穆风然又梦到了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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