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才教导堂妹要言行谨慎,她就说出这样的话,虽也无伤大雅,可这会儿待嫁的新娘只要闭嘴微笑就好。她忙向沈哲道:“云裳年幼,言行无状,还请将军包涵。”
原本在王府,是热热闹闹的一家子人,当年淑妃随表姐嫁入纪州王府,沈哲才堪堪十一岁,活泼的男孩子,瞧见漂亮的嫂嫂,就像方才二皇子围着她的小姨母转悠一样,又不好意思又喜欢。
昔日沈哲与淑妃相见,也是弟弟嫂嫂这般的称呼,可是入京以后,三年来彼此越来越生疏,淑妃已经俨然一位久在宫闱的妃嫔,再不是当年王府里能干温柔的小嫂子。
至于江家,也真真是小门小户,虽然因淑妃而得到优待,可无官无爵远在纪州,至今也没被允许入京生根,这是淑妃自卑的所在,比起林昭仪孙修容她们,差得远了。
不过现在好了,自己是皇妃,堂妹是将军夫人,江家的女孩儿都成为了大齐最显贵的女子,而她膝下还有皇子,前途无量。
只是这样的梦想,完全建立在皇帝的一个念头一句话上,皇帝给她,她才能拥有,而皇帝若不给她……
这会子众人重新落座,新人待嫁,水灵灵的人物,谁都把好奇心落在江云裳的身上,羡慕甚至嫉妒着她得到了沈哲这样的男子,而入宫已有两个多月,一直都不与人往来的皇后,已经不新鲜了。
可偏偏就是旁人不再好奇的时候,皇帝把所有心思都给了皇后,宛若婚后第三天在这长寿宫的家宴一样,这会儿帝后并肩而坐,但彼此之间的气氛,已经完全不同。
那一天,项晔发现弟弟和珉儿相识,可如今他不会再嫉妒那一抹微笑,更美更温柔的笑容,他已经得到了,并决心要为此守护。
今日,弟弟即将成亲,见过了他的未婚妻。虽然沈哲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兄弟之间的微妙变化,皇帝早就有所察觉,说是出于帝王皇权的权衡也好,儿女情长的自私也罢,沈哲这种娶谁都无所谓的态度,皇帝认可了,也成全了。
宴席的菜肴并没有什么特别,但是林嬷嬷有心,将元州送来的菜蔬做成一样的菜色,摆在了帝后的面前,乍一眼看不出区别,但是吃在嘴里,已不啻是故乡的元州,十年来的记忆都融在味觉里了。
珉儿抬眸,见林嬷嬷冲她微微一笑,她心下了然,自己舍不得吃的送来长寿宫的那些菜蔬,太后都做给她吃了。原本也不过是几口饭菜而已,可对珉儿来说,是满满的思乡之情,更思念远方的祖母和母亲。
项晔记得自己曾在珉儿用早膳时闯入上阳殿,矮几上的食物几乎没动几口,说来宫里有规矩,这些尊贵的娘娘们实则连吃饭都是不自由的,那时候项晔以为珉儿就是为了维持体面不敢动筷子,又或是她胃口本就小。此刻看着她慢慢地吃尽了那一小碟蔬菜,他不知道是林嬷嬷特别准备的元州风味,但见珉儿喜欢,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那一碟推到了珉儿的面前。
“喜欢就多吃点。”皇帝道。
珉儿看了看他,却又把碟子推了回来,轻声道:“皇上,这是祖母从元州送来的菜蔬,您尝尝吗?”
听见这样的话,项晔喜上眉梢,立刻动了筷子,虽然对食物不讲究的皇帝根本吃不出其中有什么差别,还是做出很美味的样子赞道:“的确比京城的可口,元州果然人杰地灵。”
珉儿却道:“其实也没什么差别,路途遥远,送来已经不怎么新鲜了。”
项晔怔怔地看着珉儿,没来由地想起来去往琴州的路上,这个人见自己挡在车架前,不声不响地绕过另一边就上车了。她清澈温柔的眼眸里,隐隐约约能捕捉到几分狡黠之色,不经意地流露出来,能噎得人说不出话。
当然皇帝还不知道,他最心爱的那把玉骨扇,早就被珉儿丢进太液池了。
“你还想吃什么,朕派人去取,元州又不是距离十万八千里。”项晔一笑,还是把那碟才推给了珉儿。
这些细小的举动,在歌舞升平的掩护下,看见的人并不多,且不是人人都敢没事盯着皇帝看的,可是淑妃看见了,沈哲也看见了,看到皇帝把自己面前的食物推给皇后,看到他温柔的笑容。
沈哲还坐在上一回他坐的地方,哥哥说那天珉儿曾看见他微笑,他多希望自己那天能亲眼看见,因为从今以后,秋珉儿都不会对他笑了。沈哲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饮下。
这边,一直被人拉着说话的江云裳,心思全记挂在她的未婚夫身上,但只能时不时悄悄地看一眼,此刻正看到他饮尽杯中酒,看似温和平淡的神情里,为什么会有几分悲伤。
是她想太多了吗?而目光落在堂姐的身上,堂姐的眼眸都红了,他们都怎么了?
却是此刻,小小的二皇子离了乳母的怀抱,朝上首的皇帝跑去,娇滴滴地缠着他的父皇,项晔虽然很少管孩子,但因淑妃主动,他倒是常常见次子的,比起长子来,父子俩要亲昵许多。
珉儿坐在一旁,二皇子扶着父亲的膝头扬脸望着她,天真的孩子眯眼笑着,珉儿也温柔地微笑,把自己桌上的点心端起来递给他,二皇子看看父皇,见父皇点头了,便伸手抓了一块。
不过皇子可不缺一口吃的,他拿在手里当玩具似的玩着,糕点的豆沙馅儿漏了出来,弄在了皇帝的龙袍上。淑妃大惊,立刻上前来请罪,却见项晔起身,对珉儿一笑:“陪朕去换件衣裳。”
珉儿颔首答应,跟着皇帝走了,留下淑妃拉着他的儿子,见座下的人都朝这里看,直觉得丢人现眼,立刻带着儿子下去了。
见皇后跟着皇帝走,且气氛和睦轻松,简直是做梦一般的场景。太后眼睛睁得大大的,这几天听闻皇帝不入后宫,她还担心过,这会儿林嬷嬷在她耳边低语,笑道:“您看,叫奴婢说中了吧,好着呢。”
太后却不安地说:“那晔儿怎么四五天不进后宫了,他们到底怎么了?”
林嬷嬷胆大地悄声道:“要不您等等,奴婢偷偷去瞧一眼。”
“小心些,别叫晔儿瞧见,不然又该发脾气。”太后好奇心重,竟是答应了。
后殿之中,内侍们早就有所预备,干净的龙袍已经摆下了,珉儿站在一旁,见宫人们陆续都退下了,而皇帝正自行宽衣解带,她犹豫了一下,上前捧起衣裳抖落开,预备着替皇帝换上。
项晔冲她一笑,伸手道:“朕自己来,做了皇帝,他们说连衣服都不用自己穿,三年了朕还不是很习惯,不过是在人前装个体面。”
珉儿便将衣服递给他,只是手与手交叠,皇帝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就没再放开。
“你冷静好了吗?”项晔问。
“是。”
“那现在,是怎么想的?”
珉儿摇头:“皇上恕罪,臣妾不知道。”
似乎料到是这个答案,皇帝并没有失望,反而主动引导她,温和地问:“你还怕朕吗?”
珉儿也是干脆:“不怕了。”
项晔大喜,凑近了问:“真的不怕了?”
“皇上答应臣妾不会再动手,臣妾当然就不怕了。”珉儿回答的是皇帝现在问的话,提的却还是项晔过去的粗暴,那一页好像还是没能翻过去。
毕竟,留在珉儿身体上的记忆,都是欺凌和羞耻,他们数次肌肤相亲,都是已心惊胆战的惶恐而结束。
项晔深深一叹:“是朕不好,吓着你了。”
珉儿没说话,顺手替皇帝对齐了衣襟,转身去捧来束腰的腰带,项晔果然还是自己接过手,并没有要求她帮忙,带她来,像是就为了说这几句话。
反是珉儿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便将东西一件一件递给他,两人的手无数次交叠,可就在不久前,只要皇帝一碰珉儿她就慌,现在已经那么自然了。
项晔穿戴整齐,便要回宴席上去,却见珉儿发髻上的流苏勾在了金簪上,他让珉儿站下,小心地为她解开,门外头,林嬷嬷悄悄看到了这一幕,欢喜得捂着嘴,生怕惊扰了他们。
屋子里,皇帝为珉儿解开了流苏,再低头,却见她红透了一张脸,皇帝歪过脑袋看着她,笑问:“你在害羞?”
几天前,在上阳殿中,他也问了一样的问题。
珉儿点了点头,轻声道:“多谢皇上。”
这个冷清的,好像超脱在尘世之外的仙子般的女人,开始为他害羞了。项晔的欣喜毫不掩饰地露出来,牵起了珉儿的手,带着她往外走,门外侍立着内侍宫女,宴席上坐满了妃嫔皇亲。
所有人都看到了,方才平平常常离去的帝后,此刻手牵着手走出来,皇帝甚至让皇后先落座后,自己才坐下。
他们什么话也没说,甚至没有眉来眼去,可是刚才还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的妃嫔们,都看傻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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