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尧直到天黑才回来，脸色臭臭的，一看就不顺利。
“楚家族老倒是好说话的很，但退亲这种事他们不敢做主。”
洛媱也没有在意，楚氏留在苍梧县的族人大多数都是旁系，哪个能做得了楚晏的主？
“早知如此，你就该在都城时替阿媱把这件事办妥了再回来。”沈夫人念叨道。
沈舅舅冷哼一声：“要不是她回来的路上魂不守舍，谁知道她要退亲？她在都城时可是住进了楚府的，提前当了一阵楚夫人，如今说要退亲，外人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她。”
沈夫人笑骂道：“你何时在意过外人的看法了？”
洛媱见几位长辈都在打量自己，便知道她们都在想些什么。
“楚府我是住了，但绝对没有做出格的事。”顶多是和楚晏同床共枕了几夜。
两人极尽克制，后来楚晏克制不了，干脆就不来自己屋里睡了。
不过在下人眼中，肯定以为自己和楚晏那什么了。
可惜，回来之前没把这流言坐实了。
“你可想好了，除了楚晏，你这辈子不可能嫁给别人了，难道真要孤独终老？”沈念尧突然后悔答应洛媱了。
一辈子不嫁人，听着就很糟糕。
“没想那么远，但我这辈子应该不会再遇到想嫁的人了。”
能遇到楚晏已经是运气，这个时代，能接受她特立独行的男子毕竟不多。
“舅舅别急，待我再写封信给楚晏，和他道明利害关系，他会理解我的。”
一屋子人神色怪异地瞅着她。
她可真自信啊，哪个男人被退亲还能表示理解？
“眼看就要到三月三了，各郡的官员都在等着一场审判，大家能否保住乌纱帽，得看新朝对他们的安排。
岭南的情况楚晏再了解不过，如果你们退亲，那与你关系密切的几位官员都会收到牵连。”
“包括舅舅在内吗？以舅舅的才华，屈尊降贵当个苍梧郡郡守已经是屈才了，楚晏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他不是，不代表他身边的人不是。”
楚晏半夜从噩梦中惊醒。
睁开眼时已经不记得噩梦的内容，却只记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觉。
他情感淡薄，生平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悲痛万分至此。
“来人，点灯。”楚晏坐在床边，等下人将屋里的蜡烛点燃，他起身披着斗篷往外走。
王公公得到消息赶来，就见这位主子正在往夫人居住过的屋子走去。
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了两个婆子守院子而已。
“主子，您想要什么奴才去给您取过来，夜里风凉。”
倒春寒的季节，王公公即使裹着厚厚的棉衣，也觉得冷飕飕的。
楚晏没理他，进了洛媱住过的屋子，冷冰冰的没有一点热气，屋内的摆设一点没变，都是按照洛媱的习惯布置的。
“洛府那边还有人在吗？”
“是，那位管事还在，前几日刚把那位姨娘庶子搬出去，住进了城南一座两进的院子。”
楚晏知道，洛媱对那个庶出的弟弟没有多少感情，所以也没多加照顾。
否则以他小舅子的身份，将来总能博个前程的。
他坐到洛媱日常用的书桌前。
洛媱与其他女子最大的不同，她爱读书，平日里总忙于公事，即使休养期间，也总有写不完的东西。
桌上一叠宣纸，最上面一张还印着墨迹，显然当时洛媱写东西写的急，连纸张都未分。
“把油灯挪近一些。”楚晏从墨迹上辨认出几个字，神色紧张起来。
洛媱留给楚晏的那封信确实是离开那天清晨才写的，没到离开那一刻，她都下定不了决心。
写完她连桌子都没收拾就走了，而下人们也不会动她书桌上的东西。
王公公在书桌两侧都摆上油灯，楚晏拿起笔，在宣纸上写写画画，将断断续续的墨迹连起来，最终变成了一句话。
“来日并无方长，一别再无归期，珍重！”
虽说凌乱的墨迹可能是连错了，可楚晏就笃定洛媱写的是这句话。
这是对谁说的呢？
自己并未收到洛媱的信，或许并非是写给自己的。
他翻了翻书桌上的其他纸张和书籍，并未找到有用的线索。
“去问问，这桌旁的纸篓可有清理过。”楚晏吩咐道。
王公公去将婆子喊起来，问过之后才来回复：“回主子，婆子说，夫人在时，屋子里的纸篓每日都有清理，且都是丢进炭盆里烧了的。
夫人离开那日，婆子见纸篓里有纸团，便同样处理了。”
他大概意识到那些纸团的重要性，拍了自己一巴掌，“都怪奴才，没有提前提醒她们，夫人的东西一个也不能动的。”
“罢了，未知全貌，我不该自乱阵脚的。”
楚晏拿了一本书躺到床上，枕头是洛媱喜欢的棉花枕，被子是柔软舒适的丝绵被，带着一股淡淡的熏香。
王公公带着人忙前忙后，烧了炭盆，暖了个汤婆子，让这屋子瞬间暖和起来。
他摆摆手，让下人们出去，自己需要静一静。
夜深人静，本该是睡眠的时间，楚晏却突然记起了刚才的噩梦。
那种无力感和悲痛感，似乎都是一种预兆。
他跳起来，在屋里走了两圈，然后喊了人进来。
“去，全府上下问一遍，夫人离开当日，可有留下什么东西给我的？”
他回到书桌前，那张纸还摆在最显眼的位置，那句话映入眼帘，扰乱了楚晏的心。
一个时辰后，太阳悄悄升起。
楚晏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王公公带着楚郴进来，后者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双手捧着一封信。
“是我自作主张，扣下了这封信。”
“理由。”楚晏睁开眼睛，眼里不带一丝感情。
“是我的私心，虽然不知道她在信里写了什么，但她人住在府里，却需要让一个外人在她离开后才送信给你，可见不是什么好事。
家主登基在即，我不希望有任何变数。”
“变数？她怎么可能是我的变数？”楚晏低声喃喃，“没有她，又哪来的皇位？她一定在等我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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