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冬日天干物燥，大火一直烧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小了下去。
薛轻凝看得意犹未尽，不愿转身回屋。
“娘娘，”连翘取了一件狐裘给她披上，“外头凉，多穿一件吧。”
方才在柴房中，连翘亲耳听见事情的经过，心中尚且震荡不已，何况她这个当事人，心中的创伤想必更加难以抚平。
“连翘，当真有人能对生母痛下杀手吗？”
薛轻凝的声音轻而稀薄，好似从地底幽幽传出的一般。
连翘咬了咬唇，“牲畜尚且不能如此，何况是人？”
“是啊，”薛轻凝木然点点头，“罪无可恕。”
她眼中杀意凛然，回神吩咐一声，“明日我们便回宫。”
相府里，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值得她挖掘，至于母亲的身世，她可以从薛成贵那边再想法子。
只要他活着一日，自己就能想办法从他口中撬出些许。
二人正要转身回房，秦管家慌慌张张地进了院子，“娘娘，柴房失火，大夫人……大夫人她、没救出来！相爷请您过去一趟。”
薛轻凝揉了揉太阳穴，淡声开口，“府中的事全凭父亲做主，本宫有些累，说不过去了。”
说罢，她信步进了房中。
叫她去做什么？看薛成贵做戏吗？
各人心中打的什么算盘，谁还不知道呢？何必还要你来我去地敷衍。
秦管家匆匆回禀薛成贵，他眸色一沉，一时摸不准薛轻凝的喜怒。
先前她想要自己处死郑芝兰，如今求仁得仁，应该高兴才是，怎地连来都不愿来一趟？
“既然娘娘发话了，你们便随意处置吧，郑家的人如今大多都下了狱，也不必再知会他们，丧事一切从简。”
“是，相爷。”
翌日，宫中便来了轿辇，接薛轻凝回宫。
薛成贵称病没有出屋，薛轻凝心知肚明，也没有去屋里辞别。
临上轿撵时，薛轻凝还是回头看了一眼相府。
因为昨日的大火，相府中似乎还弥漫着烧焦的气息，一些水桶和残余木料散在四处，显得甚是衰败。
比起那个风光无限的丞相府，眼下这院子当真有些凄凉。
不过比起家破人亡的洛家，还有京中那些被迫害过的官员，相府这光景还差得远呢。
薛轻凝轻轻勾唇，拂袖上了轿撵。
宫门边，是张遮在候着，薛轻凝心中沉实许多。
盛汝筠心中还是有自己的，不然不会让张遮亲自来迎候。
不等她走近，张遮已经满面春风上前行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薛轻凝讶然抬眸，朝他还礼，“张公公说哪里话。”
“圣上有旨——”
众人纷纷跪下，张遮从袖中取出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昭嫔端庄淑睿，姿性敏慧，甚慰朕心，封为昭妃，钦此！”
这是薛轻凝不曾想到的。
那日盛汝筠负气离去，今日她想了一路要如何赔罪，却不承想他竟先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谢陛下隆恩。”
薛轻凝双手接过圣旨，张遮将她扶起，“娘娘的福气到了，日后必定福泽绵长，盛宠不断！”
“多谢张公公美意。”她微笑朝连翘示意，连翘立刻递上一个锦囊。
薛轻凝接过锦囊，亲手奉到张遮手中，“本宫能有今日，多亏张公公照拂，日后更是少不得公公多提点些。”
张遮也不推辞，将锦囊随身收好，朝她拱了拱手，“娘娘太过谦逊了。”
二人走在前头，张遮故意落下半步，低声开口。
“这一次娘娘从龙有功，陛下对娘娘可是赞不绝口，一会儿在养心殿设宴，请娘娘收拾妥当便过去吧。”
“好。”
“对了，娘娘不在宫中这些日子，永和宫已经重新布置，院中也添了宫人，娘娘看看还缺什么，咱家立刻让内务府准备。”
薛轻凝笑着致谢，“有劳公公。”
张遮一路将她送到永和宫，刚进院子，便见魏嬷嬷和唐嬷嬷在前，领着十数个宫人整整齐齐跪在院中。
“恭迎昭妃娘娘！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薛轻凝着他们平身，这些人比以往多了一倍不止，比沈娇颜和薛玉柳宫中的还要多些，盛汝筠对自己的盛宠足见一斑。
张遮又交代一番，才请辞回养心殿侍奉，薛轻凝进了内殿，将两位嬷嬷也召到殿上。
“本宫不在宫中时，二位嬷嬷辛苦了。”
她将两份一样的银袋子赏到二人手中，二人眼中都有惊喜，“谢娘娘赏赐。”
“这原也是奴婢们该做的，”魏嬷嬷笑着拜谢，“娘娘如今升了妃位，咱们也跟着高兴。”
薛轻凝看着宫中全新的家具，连本就是新的大床也换掉了，其余名贵瓷器、陈设摆件更不必说，整个宫中看着甚是富贵堂皇。
连翘替她梳洗打扮，换了一身月白绣金牡丹的罗裙，又簪了盛汝筠上回赏的凤钗，衬得整个人矜贵十足。
“当真人靠衣装马靠鞍，”薛轻凝看着镜中端庄的女子，不由感叹，“难怪人人都想承宠，高处不胜寒又怎样？”
连翘有些心疼她，“娘娘看着有些疲惫，不歇一歇再过去吗？”
薛轻凝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胭脂，用指腹在唇上细细添了些，整个人登时多了不少生机和光彩。“哪里容得我歇息？”
她笑着转身，眸中的暗沉已经一扫而光，眼中的奕奕之色甚是动人。
连翘心下叹息，替她披上外面的小袄，搀着她往殿外走去。
来接薛轻凝的轿撵，也比以往大了许多，繁复雕花甚是华丽，衬得薛轻凝更加仪态端庄贵气。
养心殿。
盛汝筠甚少在殿中设宴，更是不会留妃嫔在此歇息，然而今日却破了例，让人在殿上大张旗鼓地布置了一桌晚膳。
一见薛轻凝进殿，盛汝筠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臣妾见过陛下。”薛轻凝笑意盈盈行礼。
灯下，那笑容甜如软蜜，盛汝筠浑然忘记了那日的不快，不由自主伸手将她揽到身边。
殿上只有他二人，盛汝筠在她耳边沉沉开口。
“你终于肯回朕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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