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眸和谢晚在幽州城中战起来的时候,寂台阁的二号人物韩义玄正在金风楼中会见一名长安来的官员。
金风楼是幽州城中一处观景的所在。
每逢入秋,秋叶黄时,金风楼后方两座小山变得金黄,夕阳余晖洒落时,这座楼周围全是金色,感觉连吹来的秋风都有了色彩。
金风楼地势不低,韩义玄轻易看到了街巷之中冲天而起的火光。
他脑门顿时有些生疼。
这些时日,他听到“火”字就很老火。
等到具体消息传来,得知那谢晚竟然用出一些李氏的绝学,他脑海里面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又他妈的开始了。
皇子争斗,手足相残,皇子一个个掉脑袋,这是李氏的传统。
但按照惯例,一般都是在新皇登基前三四年才开始。
但现在皇帝身体强健,正值壮年,且无暗疾隐患,这种传统节目也开始得太早了些。
礼貌的打发了长安来的官员之后,韩义玄沉吟片刻,便招人去给高英杰带话,“让他明日清晨便离开幽州,去长安的那所书院报道去吧。”
夜长梦多,幽州城龙蛇混杂,万一再生出什么事情,高英杰去弘养别院入学的事情便很容易泡汤。
再者,长安注定也多变,高英杰返回长安,和那些皇亲国戚子弟在一起,说不定便能春江水暖鸭先知,提前捕捉到一些苗头。
……
火光冲天起之时,安知鹿在一条幽暗胡同里停了下来。
他已经换了一身察院小吏官服。
微胖的身躯、阴霾的脸色,加上这身官服,倒是让他莫名的有了些许威严。
“知鹿哥。”
章青牛从他后方轻手轻脚的跑来,小声招呼了一声。
看着安知鹿身上的官服,他眼底深处顿时浮现些钦慕。
“安贵那边有消息了么?”安知鹿转头的刹那,他脸上的阴霾迅速消失。
“安贵说才找到几个学生帮他干活,估计要些时日。”章青牛笑了笑,上前扯了扯官服的衣料,这才接着道:“知鹿哥,他让我来找你,是说段氏近两日突然对旧书生意起了兴趣。不只是幽州城,云中郡、渔阳郡这一带的所有旧书坊段氏都想买,好多都在谈。”
安知鹿微微皱眉,章青牛接着轻声道:“安贵说,段氏那对兄妹一个叫做段艾,一个叫做段酌微,他们现在和裴云蕖都住在一个驿馆。”
安知鹿缓缓点了点头,道:“那算得上是自己人,阿牛,他们收购这些旧书坊的事情,你们需尽力帮上一帮,尽可能和他们混得熟络,今后你们能不能我和一样穿上这样的官服,就全看这层关系了。”
章青牛的眼睛顿时亮了,“知鹿哥放心,我们一定将这事情办得漂亮。”
……
韩娇娘离开坐忘观的时候,观主清虚子和观中修为最高的几个道人都坐了观中的马车,一路护送。
幽州城中最近不太平。
若是风韵犹存的韩娇娘在返程的路上出了问题,那坐忘观的基业就恐怕保不住了。
再者今后和道观相关的大部分生意都移交到林家手中,实则便是这韩娇娘掌管,那必须得在她面前好好表现才行。
听着前后的马车声,老嬷嬷与有荣焉。
林家何时有过这样的待遇。
大局已定。
今后林家的生意不只是局限在云中郡,局限在幽州半座城里。
然而已经攀附上高枝的韩娇娘此时脸上除了疲倦之外,却没有任何志得意满的神色。
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林以一。
林以一和她实在太过相像。
哪怕在选择夫君上面,她竟然也是和少女时的自己一样,喜欢听话的,而且不强过自己的男子。
该死的掌控欲。
而且总想着以自己的意愿去雕琢一个人。
然而顽石再怎么雕刻终究是顽石,美玉经过良匠的雕刻之后才会变成更美丽的玉器。
更何况林以一和自己,似乎并非是雕琢人的良师。
一切似乎因林以一而起,但想着那名少年的算计,再加上今夜出现的那名使用李氏嫡传法门的少年,她便知道即便林以一没有出事,恐怕林家和金家也一定会被卷入这个巨大的漩涡。
被蛟龙牵着的小鲤鱼,只能为这条蛟龙尽心尽力。
她这一生已经看得到底了,只希望林以一自己能够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来。
……
“十五哥十五哥。”
顾留白刚回到驿馆自己的房间,周驴儿就很快出现在了门口。
“打听到了什么没?”顾留白让周驴儿赶紧进来,然后轻声问道。
周驴儿摇了摇头,为难道:“我问了徐七哥,问了蓝姨,我还诈了陈屠,但他们也都不知道胡伯在哪个工坊里干活,只知道胡伯因为管闲事进过一次大牢,差点就死了。”
顾留白顿时皱眉,道:“看来他是真不愿意提及自己的过往。”
周驴儿笑嘻嘻的说道,“巧得很呢,他跟我说,你要是回来,就劳烦你过去一趟,他有事找你。”
“是么?”顾留白的靴子刚脱了一半,听到这话,顿时重新穿上,马上就跟着周驴儿出了门。
胡老三的住处在驿馆后院,单独的一间,他带过来的行李很多,都搬进了那间屋子。
周驴儿前两天去的时候,那间老大的房子里面就像是一个小型工坊似的。
屋子里点着灯。
顾留白还未走到,房门就打开了,胡老三一脸振奋的对着他招了招手,道:“东家快来!”
“胡伯,什么喜事?”
顾留白一进胡老三的屋子,就看到几张门板占了这屋子的大半空间。
门板上堆着各种各样的矿石、金铁之物,还有不少他压根就没见过的器具。
另外屋子里的一角,还有好几个小炉子,一看就不像是用来煮茶煮酒的。
胡老三搓了搓手,一时不知道从哪头开始说起,憋了一会才道,“天铁…东家,这天铁的确和你说的一样出色,我这么多年也就遇见这样一块。这东西是个真正的宝贝哩,积累几百年的库房里都没有。”
“刀打好了?”顾留白狂喜。
胡老三摇了摇头,“这倒是没那么快哩,只是料性我吃透了,要加什么东西也想好了,而且上次在幽州的库房里弄到大多数东西,缺的东西很少。其余两样东西倒是要让邹老夫人买一买,我怕别人去弄会被人注意。明天开始,东家你要帮我和华家打个招呼,我要单独用城中的翠山工坊,只有那个工坊里头的炉子才够火候,你要么再调些护法金刚给我,那个工坊里头我不想有其余人。”
“没问题。”顾留白反应过来自己高兴早了,“那将找那两样东西的时间也算在内,胡伯你估计要多久才能炼制完这把刀?”
胡老三想了想,道:“半个月时间足够。”
顾留白认真道:“那幽州这边其余事情,我半个月也足够处理了,到时候我们便出发去往长安。”
胡老三说道,“好哩,不出意外,我这边只会快,不会晚。”
“胡伯。”顾留白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火烧青冥甲这件事情,应该已经引起了李氏的关注,他们肯定会查你。你一直不和我们提及你的过往,我担心李氏全力追查起来,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东家,他们查我查不到什么哩。”胡老三认真的想了想,然后看着顾留白说道,“东家,我以前到底什么样子的人,在哪做事,我现在还没法给你说,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和你说哩。”
“好,那胡伯你也不用着急,不要累着。”
“这我自然晓得哩,东家你放心。”
顾留白和周驴儿告辞离开胡老三的屋子,转眼就看到阴十娘坐在廊道里的椅子上。
阴十娘看见顾留白,便站了起来,到了身前就问:“虚空七剑的第四剑,你练会了么?”
顾留白顿时有些羞愧,“还没。”
“那就好。”
阴十娘点了点头,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她便再不言语,转身就走。
“?”
顾留白回味过来似乎有些不对。
原以为阴十娘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修行才是修行者的根本,但怎么好像方才的态度是自己没有学会第四剑,她反而终于放心了?
看着阴十娘越走越快的背影,顾留白笑了起来。
看来是时候要给她一些压力了。
……
君子善假于器。
君子也善藏器。
到了虎踞龙盘的长安,无论是李氏还是长孙氏,抑或是裴氏这种级数的门阀,在修行者的数量上自然是占优势。
阴山一窝蜂这些人,是要好好藏一藏的。
很多时候他们不方便出手,由他这种还在很快成长之中的修行者来出手,便是极佳的选择。
修行者最忌讳被人看穿独门手段。
别人以为这就是你的绝学,但实际上只是你成长过程中试炼的法门。
这就很好。
虚空七剑是这个阶段的一个极佳选择。
天铁炼制成刀之后,龙婆肯定也会开始教导自己一些刀法,那在这段时间,倒也应该赶一下虚空七剑的进度。
正好那日看到段红杏的大醉仙剑,他也是受了些启发。
……
清晨。
在裴云蕖出现在顾留白的面前之前,厉溪治就出现了。
厉溪治知道在顾留白的面前无需客套,于是他行了一礼之后,便直接轻声说道,“小姐一会餐盒提过来的东西,可能有些难吃,但你切莫直接说很难吃。”
顾留白一愣,“她为何要给我难吃的东西?”
厉溪治道:“因为那是她亲手做的。”
“她亲手给我做早点去了?”顾留白看着厉溪治凝重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没事,毒不死我的。”
“她以前恐怕从来不会想到去亲手做羹汤,更不会想着办法去弄做法很繁杂的糕点。”厉溪治看着发笑的顾留白,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不过我特意来找你,并非只是为了她为你做早点这件事,而是因为你现在的一言一行,对她的选择会造成很深远的影响,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顾留白点了点头,“你到底所为何事?”
厉溪治认真道:“她父亲给她那柄影青,其实有很深的用意。”
顾留白平静道:“什么用意?”
厉溪治说道,“锐意进取,冲锋在前,敢于近身搏杀。”
“哦。”顾留白回应了一声。
听到顾留白这样的回应,厉溪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你昨夜给她的那柄剑虽然好看,但剑气凝形,却能够如盾一般阻挡对方攻势,不利于磨砺她的剑术和意志,你注定是要成为大剑师的人,自然知道若是习惯了用这种剑气来防御,自然不会精益求精,不会追求用剑尖或是剑身来防御…”
“我明白你的意思。”
顾留白突然淡淡的笑了笑,他迎着越来越明亮的天光,缓缓的说道,“我又没想要她冲锋在我前面,我又没想要她近身搏杀。”
厉溪治一怔,面色微沉。
“不要对我说那种她不需要做,但一定要有这种能力的傻话。”顾留白声音微冷道,“为什么你觉得裴国公的想法就是对的?”
厉溪治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觉得裴国公的想法就一定正确,我只是觉得不经磨砺,无以成才。她的剑术越是高明,便越能自保。”
顾留白平静道:“裴家都是武人,所以她也一定要是厉害的武人吗?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给她的姐姐影青,不让她的姐姐去冲锋在前,近身搏杀?你想一想,还不是因为她姐姐的年纪合适,可以尽快的成为裴家换取恩宠的筹码?”
厉溪治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他所接受的教化,让他的内心无法进行这样的揣测,但他无法驳斥顾留白说的这些话毫无道理。
顾留白转头看了他一眼,微讽道:“我再问你,你觉得她在剑道上的天赋超绝,天生就是修行的大才吗?她比你强很多么?”
厉溪治沉默无言。
“如果最适合她的并非是冲锋在前,为什么一定要她顶在前面?”
顾留白平静的说道,“在黑沙瓦,有许推背顶在前面,就不需要我去赴死,有我顶在她的前面,我就不需要她去拼命。”
“她在大局观方面未必有我和五皇子厉害,但是她分析眼前局势,小处的谋划,却也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她。如果她是一个很合适的军师,那我会将她挡在我的身后,我不需要她来动剑拼命。”
“厉溪治,你是个不错的人,既然你在裴家和她之间选择了她,那么你有时候必须听听我的见解。如果你决定要护着她,如果你心中觉得你在修行的天赋方面超过她,那最好的方式,便是你再刻苦一些,你能修到八品,比她练那点点剑术强。”
“像我这样的年轻人,没有阴山一窝蜂,没有邹老夫人,我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不要说我注定成为八品的强者,那是极其遥远的将来,将来还有一层意思,很有可能是永远都不会来。”
“我娘比裴国公厉害得多了,但她也没有要求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哪怕到现在,贺火罗都不和我讲她的事情,她也只是不想因为她的身份,而影响我做出的选择。那裴国公,为什么要她成为冲锋在前,替裴家遮风挡雨的人?”
“厉溪治,你说了,我在她心目中何等重要,那么我告诉你,她和周驴儿一样,在我心目中也自然极其重要。有风雨来时,我自然会在她身前。”
“那柄剑既然好玩,她看着开心,那让她开心便是。”
……
提着食盒的裴云蕖又换了一身素色的少女衣裳。
她好看得就像是天上的云彩。
她在墙角后面静静站着。
她的眼睛有些发红,提着餐盒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
在厉溪治提及那柄剑的时候,她就已经到来。
她听到了顾留白和厉溪治的这番交谈。
她第一次没有因为别人说自己修行天赋并不算特别傲人而生气。
她只是满脑子里回响着,风雨来时,我自然会在她身前。
她凝立了好大一会,确定自己的眼角没有什么异样了,这才笑着大步走了出去,远远看着顾留白就道,“混账东西,来尝尝本姑娘的好手艺,保证你好吃得连舌头都想吞进去。”
顾留白视死如归的迎上前去,“让我吃吃看。”
才打开食盒取了一块糕点吃了一口,他的眼睛就亮了,“怎么可能这么好吃?”
“真的假的?”
厉溪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顾留白风卷残云般瞬间将餐盒里一半的糕点卷下了肚。
“给我吃一块。”
难道二小姐修行天赋不如自己,但厨艺却是天才?他飞速出手,抢了一块塞入口中,只是嚼了嚼,脑门子就嗡的一震,后脑勺出汗。
这甜的齁嗓子还带着一股酸味是怎么回事?
这顾十五吃得这么快,原来是长痛不如短痛?
看着厉溪治骤然停顿,裴云蕖微微蹙眉,道:“怎么着?”
厉溪治长叹一声,“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滋味绝美之物,我在长安都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二小姐你有空一定要多做做,我想经常能够吃到。”
他对裴云蕖的逆反也是稳稳拿捏了,他这么一说,裴云蕖顿时一声冷哼,“做你的春秋大梦,你当本小姐是你的厨娘吗?再好吃你也没得吃。”
……
吃过早膳之后,段酌微被请到了后院。
段酌微一开始略有些拘谨。
但顾留白神情自然,就像一开始和他们去猎鹿的时候一样,他便也轻松了下来。
“有位前辈给了你和卫羽一门法门。”
等到段酌微坐下,顾留白便微笑着说道,“像她这样的人物,不会随意做出选择,她既然选择你们两个,那你们两个身上肯定有她看中之处。”
段酌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着认真道:“一开始我只是觉得沾了卫羽的光。”
顾留白说道:“你觉得周驴儿有没有用?”
段酌微想着近日的传言,心中一凛,道:“自然是有用的。”
顾留白笑道:“他在黑沙瓦一战之中,一个人比一百个传令官还有用,但在此之前,那些老边军见了他,只觉得他是个没啥用处的傻小子。”
这些幽州世家子弟通过裴云蕖和顾留白的关系,他们早已猜测出顾留白是参与了黑沙瓦一战的主要人物,虽然华沧溟一直守口如瓶,但他们也甚至怀疑顾留白便是绿眸,只是这么多天下来,顾留白的眼珠子从未绿过,再加上那绿眸太过传奇,这便导致他们往另外一个方向猜测,顾留白可能是那绿眸的兄弟,反正也是差不多的存在。
段酌微原本就想得清楚,再听着他这样的比喻,心中一动,道:“你已经知道了我在做什么?”
“你大概已经说服了你家中。”顾留白点了点头,道:“我听说你在收购一些旧书坊,还有在和一些喜欢收集古籍的藏家谈,不知你具体有何设想。”
“其实松溪书院那次教学给我了很大启发,隔日我有了些想法,又通过华琳仪特意去拜会了邹老夫人。虽说只是听取了她一些办学的趣事,但我还是想到了一些道理。”段酌微看了一眼顾留白,认真道:“大唐以武为尊,我听闻哪怕是在长安皇宫里头的朝参之中,也是武官的气势压过文官,门阀当道,像我们这种边远郡县的官家子弟在长安都属于寒门,那真正的寒门学子,尤其不是武者,更无在帝国的舞台上一展拳脚的机会。”
顾留白知道段酌微需要一些鼓励,于是他平静道:“的确如此。”
段酌微静下心来,说道:“现今最大的问题,是读书无用论。修行练武,上阵厮杀,是现今大唐博取功名的最佳路径。但邹老夫人的一些话语让我也茅塞顿开,我大唐大多数年轻人根本不具备练武的条件,别说修行所需的天资,便是不修行真气法门,只是纯粹练些淬炼肉身的武技,熟悉刀枪棍棒招数,我们和吐蕃人、突厥人相比也不具任何优势,我们种田,他们游牧劫掠,我们大多数寒门子弟也只是勉强吃得饱,没有足够的肉食吃,在血肉力量和骑术射术方面,并不具备天生武者的潜质。所幸我大唐人多,一百个人里面总挑得出几个厉害的武者或是修行者,但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人,其实很适合读书。”
顾留白很认真的听着,道:“你一开始点名读书无用论,是想从这方面入手?
段酌微点头,说道:“武者博取功名,可获封赏,能养家糊口。若是读书也能足够养家糊口,便会渐渐扭转边远州郡读书无用的固定思维,这些年邹家在两座书院投入不少,让许多学生能够通过学院获得收入,也渐渐扭转了不少人的观念,也让更多的贤才得以有读书的机会。我接下来不只是要收购这些旧书坊,我还会收购经营字画的店铺,我想多办一些诗会,潜移默化的让许多州县的人觉得就如佩剑是高雅的事一样,欣赏字画,欣赏诗书,收集古籍并研究内里的学会,也是十分高雅之事。通过这些手段,让字画古籍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可以卖出更高的价钱,到时候精于此道的读书人,在这些环节里面做事的读书人,都能获得不错的收成。与此同时,我还可以得到更多贤才的助力。凝溪兄你可以通过修行者或是军方得到很多讯息,而我便想着,可以通过读书人的文脉来做很多有用的事情。”
“这恐怕不是五年十年的心血了。”顾留白有些感慨的看着段酌微,“或许和邹老夫人一样,便是一生的事情。”
段酌微微笑起来,道:“我已经下定决心。”
顾留白平静道:“老夫人是具有大智慧之人…要想成大事,不只是要有恒心毅力,还需要审时度势,顺势而为。皇帝要和门阀争斗,近些年已经有大推儒道的迹象,大势已成,接下来只需时刻揣度皇帝心意,这事情应该做得成。你说的这些我大多赞同,只是大势未成之前,遍植各方州域也未必能够顺畅的潜移默化,让人觉得你所说的那些东西高雅,如今大势既成,只需皇帝略微有所表示,以长安带动各州域,会事半功倍。”
段酌微顿时明悟,“以此法直接在长安运用,开办类似松溪书院和潜心书院的学堂。”
“天子脚下,寒门得益,更容易被天子看见。”顾留白笑道,“我和裴云蕖去长安,五皇子在从中出力,要让有些事情和佩剑一样高雅,便容易做到得多。我们以此基石,和那些门阀争斗,也会有李氏的助力。这种事情,对你的抱负,对我的谋划,都有益处。若能一开始便站在高处,便不要想着在低处默默耕耘。”
……
阴十娘走进后院的时候,段酌微刚巧离开。
顾留白看着段酌微离开的方位,忍不住又轻叹了一声。
时不我待。
他知道以邹老夫人的手段,恐怕段酌微和她一会面,谈过以后,邹老夫人已经开始着手在长安建立她想要的那种书院的事情了。
“十娘,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龙婆会看上他?”
顾留白忍不住问道。
邹老夫人既然肯点醒段酌微,这便说明她也是看得上段酌微的。
段酌微平时并不显山露水,身上到底有什么特质,为何能够被龙婆和邹老夫人看中?
阴十娘很干脆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龙婆说此人做事有人无人时都一样,而且十分细致,守规矩,不做表面功夫。之前你们从黑户寨回来之后,这些世家子弟受了惊吓,又染了些风寒,他便独自一人去找了药师弄了几贴药回来,熬了药汤给他们疏血活脉,避免生病。他独自一人熬药汤,无论是火候,还是药物处理的环节,无一不遵守那药师的叮嘱,做得一丝不苟。哪怕他其实并无不舒服的地方,只是照顾他的妹妹和那些朋友,他也是尽心尽力,没有丝毫疏忽。”
顾留白点了点头。
阴十娘却又道,“其实不只龙婆,徐七对他评价也高。”
顾留白一怔,“那徐七哥为何对他评价也高?”
阴十娘道:“徐七说他心善,具体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
顾留白微微一笑,具体要知道怎么回事,只要让周驴儿去问就行。
“对了,你和龙婆是怎么交流无碍的?”他想到这个问题,忍不住问道。
阴十娘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那你和周驴儿是怎么暗中沟通的?”
顾留白道:“我和他修的真气法门都有些独特,我们用真气震鸣,发出的声音一般人感受不到,但我和他从小在一起,互相之间就能感应。”
他说出这些的时候,有些恍然大悟,那意思是阴十娘和龙婆也是这种交流手段。
但没有想到阴十娘却很直接的摇了摇头,“龙婆有时候写字,有时候给我比划,反正我能看得懂。”
“??”
顾留白无语,顿时反应过来阴十娘性格虽然爽利,但这事情做得小气,居然还要一个秘密换一个问题的。
他顿时觉得吃亏,便忍不住看着阴十娘道,“十娘,昨晚上我把虚空七剑的第四剑融会贯通了,练会了。”
阴十娘沉默了一个呼吸的时间,“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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