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们,跑慢点儿成不——?”
四个小豆丁两两一组的往外跑,独自来接放学的葛军拖长调子懒懒的叫唤一声,就两手插兜,慢悠悠的跟在后边。
而此时不远处的小巷中,岑母看着四个孩子里唯一的小姑娘,看着她身上不显臃肿厚重,但绝对保暖的驼绒内衫和剪裁得体的貂皮小外套,一颗心酸胀得不行。
“外婆,你在看什么啊?”
朱浩吃完大半个烤红薯,还把手指舔干净了,才好奇的晃了晃外婆的胳膊。
岑母回过神来,扯出一抹有些虚假的笑容,蹲下身子搂着小外孙,朝啾啾四人离去的方向指了指。
“浩浩啊,你认识刚才跑过去的那个小姑娘吗?外婆跟你说啊,她其实是......”
“认识啊!”
话被打断,岑母眼底却爆出惊喜的光芒,急切的晃了晃他。
“你认识?!怎么认识的,你们关系怎么样?”
朱浩一脸奇怪的扭了扭身子,“啾啾小仙女谁不认识啊?她可是我们这片最好看的女孩子了,连隔壁上小学的姐姐都没她好看,我们幼儿园的老师都经常提起她,说想为了她去阳光幼儿园上班呢。”
岑母脸上的笑容僵住,干巴巴的道:“你说的认识,就是知道她这个人?那她认识你吗?”
“外婆,你在想什么啊?”
朱浩瞪了瞪眼,莫名其妙的道:“我跟她都不是一个幼儿园的,她身边还每天都围着那么多小朋友,怎么可能会认识我嘛。”
“是啊......你们俩都不是一个幼儿园的......”
市二小的附属幼儿园,只单纯是给教职工和附近普通人家孩子一个玩耍的地方。
每天所谓的上课,也不过是数数、唱歌,玩一些幼稚的小游戏,等以后进了小学,还是什么都不懂,全得重头开始学。
而啾啾念的阳光幼儿园呢?
那可是真正的机关幼儿园,光占地面积就比市二小和附属幼儿园加起来还大。
里边儿有浅浅的水池,有种了各种植物的小温室,还有宽敞又明亮的各种活动教室。
阳光幼儿园之所以放学晚半小时,就是因为他们下午全是活动课。
围棋课、象棋课、绘画课、声乐课、舞蹈课......这些都是最基础的,岑母原先听邻居说过,阳光幼儿园甚至有外语课和专门的艺术赏析课程。
可以说,阳光幼儿园的孩子,早早就和其他同龄人拉开了眼界上的巨大差距,从小打好基础,以后不出意外的话,只会一路顺风顺水,越来越好!
更别说能进去的孩子,谁家里没点背景?
从小相处的交情,加上家里的帮衬扶持......
怎么偏偏就让一个丫头片子把好处都占完了呢?!
岑母心里跟火烧一样,脸色灰败的把小孙子抱上自行车,骑着车往家走了。
没多久,自行车在菜市场旁边的筒子楼下停下来。
岑母把小乖孙抱下来,交代他乖乖在门楼里躲好,自己去把自行车锁进小区车棚里。
抓着钥匙回来,牵起小外孙的手,一老一小慢慢的爬楼梯,穿过昏暗的楼道,走到自家大门口。
看着眼面前老旧的防盗铁门,和从铁门缝隙中透出的斑驳木门,岑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无尽的厌烦和抗拒。
要不是没地方去,她是真的不想回这个家。
但没有办法。
她没有办法啊......
沉默的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房门一推开,就是浓浓的“人味儿”。
“妈,你回来啦。”
正对大门的客厅里,白素婷光着脚,翘着二郎腿躺在客厅一侧的单人木板床上,手里翻看着一本不知哪儿找来的地摊小说,旁边还放着半罐炒瓜子,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
坐在阳台摇椅上看报纸的岑父抬了抬眼,呵骂道:“这个点才回来,你是不是又带着浩浩在外边乱吃东西了?要是他再吃坏了肚子,老子打死你!”
岑母绷着脸看他,岑父就像受到挑衅的野狗一样,一摔报纸大声咆哮。
“你板着张死人脸给谁看呢?嗯?!还不赶紧滚去做饭!”
“哎呀,爸你声音小点儿。”
白素婷有些嫌弃的“啧”了一声,扭头催促道:“妈,你赶紧去做饭吧,小弟都把菜摘好了。”
岑母垂了垂眼睛,闷不吭声的脱了外套走进窄小的厨房,灶台上放着几片白菜,两个土豆,还有一把豆角。
菜确实是摘好了,但也只是“摘”好了。
系上围裙,岑母一边用冷水洗菜切菜,一边听着外边父女俩的对话。
“你男人都躲出去快半个月了,到底还回不回来了?不会是丢下你们娘俩自己跑了吧?”
“爸——我可是给他生了个儿子呢,他能跑哪儿去?”
白素婷语气十分不耐烦的道:“还不是这段时间抓赌抓得严,要不他能躲出去避风头吗。”
“你别着急,他再过两天肯定就回来了。”
语气一软,白素婷讨好的笑道:“到时候还得靠爸你多带几个同事去场子,都快过年了,抓紧赚一波,好买肉吃啊!”
岑父有些得意的哼道:“你们也就靠我了,要不是我拉人去他场子里玩儿,就他原先拉的那些穷酸,恐怕连给我们浩浩买新衣服的钱都赚不到。”
“是是是,全靠您的面子——”
白素婷敷衍的拍了拍马屁,不死心的道:“不过爸,小学的教职工也没什么钱啊,你以前高中学校的同事,还有那些政府部门里的朋友,真的叫不出来吗?”
“他们要是玩儿上头,一晚上可是最少百多块的啊!”
岑父脸色一阵变换,又狠狠的把报纸砸向白素婷。
“你以为是谁害得我被摘了高中副校长的职位,被赶到破小学当老师的?啊?!”
“我不想叫他们出来潇洒吗?但他们现在谁还看得起我,谁还愿意搭理我!”
岑父越骂越大声,脏话和羞辱的话一句接一句的砸出来。
白素婷脸皮厚,根本不当回事,往床上一趴就自顾自看自己的小说去了。
朱浩却白着一张小脸,根本没有和岑母在外边的活泼,缩手缩脚的低垂着脑袋,跑去敲了敲次卧的门。
房间门隔了一会儿才打开,重新改回岑姓的岑一鸣,胡子拉碴的侧身放他进来,关起房门后,丢给他一本快翻烂了的连环画,自己坐回窄小的书桌前,继续做起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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