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故意激怒我，故意让我自己往坑里跳，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不就是觊觎这个太子之位？”
“我是想要，但大皇兄若是可堪重任，我也不会抢，我想正大光明的坐上去，”刘章忽然站住不动，低声说完后，那把明晃晃的匕首便朝他胸膛刺。
千钧一发之际，刘章侧身躲开，而他身后赫然多了几个禁卫军。
假山暗处缓缓走出几人，正是景顺帝。
景顺帝满面怒容，而天子一怒，必定满朝震慑。
这一夜，养心殿外的内监不知发生何事，但里头一通打砸声，待至下半夜，太子便被人抬了出来，景顺帝则一脸疲累的靠坐在龙案后，示意所有人退下。
昭仁皇后知晓原委后，并未去养心殿，而是直接去了东宫，太子脑袋上似是磕破了皮，身上有血迹。
盛怒之下的皇帝令御医不得为他包扎。
“在这个深宫里，想坐稳太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你的外祖父，虽然在景和十一年时勾结北狄，企图谋害陛下，可这么多年，我都不信，至于旁人，我左右不了，所以我一直教导你要做个仁善的太子，要为百姓着想，可你私心太重，甚至要谋害自己的手足，你不堪为太子，我也不堪为皇后，今日之后，坤宁宫便没有昭仁皇后了，东宫也没有你这个太子。”皇后看着他，起身离开。
刘诩明白大势已去，僵硬的躺在榻上，双目茫然的看着帐顶。
而此时的养心殿外，刘章与裴鹤铭并肩而立。
夤夜之后就是黎明，但在黎明之前是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刘诩说，你是因为恨他恨母后，所以才会帮我。”刘章侧首，看向宫灯下神情难辨的青年，青年长身玉立，一袭织金锦绣衣袍，在晚风中飘扬。
裴鹤铭顿了顿，不打算将这件事说出口，自从他知晓母亲是被皇后的胞妹害死之后，常常彻夜难眠。
他甚至生起要辞去大理寺少卿的官职。
然而逃避无法解决问题，只会让他越发的难受。
“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你，但子容，无论什么时候，遇到何事，你要记住，你我是好友，虽我身处皇家，可自幼年见到你，在先生门下求学，我便将你当作此生最重要的挚友。”
刘章说完，见他朝自己拱手。
“未来如何，谁也无法预知，眼下，却是能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子容，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裴鹤铭颔首，随即望向远方。
九重宫门，紫禁皇城，是权力中心，也是深渊，他既然无法离开，那就顺势而为，遵从自己的内心，裴鹤铭想着幼年时，母亲便常常教导他，做一名好官容易，做一名为民请命的好官却不易。
但无论前途多艰险，他愿意为之一试。
雪停后，皇城被皑皑白雪覆盖，常青树架不住重压，扑簌簌的落下积雪，宋清站在最后一道重门外，静静等候，她也说不清那种心思，只觉得应该在这里等着。
原本今晚要守岁，她是趁着父兄母亲都在前院放烟花，自己偷偷溜出来。
马车停在不远处，张礼几人在寒风中看向城门。
忽而，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缓缓地走到披着斗篷的少女身边。
青年提灯，灯光中，清隽的面庞，黑沉的双眸蕴着星光一般看着她。
“裴大人。”
“你怎么在这儿？”他问。
宋清笑了笑：“白日遇到那么惊险的事，总是心里不安，不知宫里会发生什么，大人，太子他……以后不会是太子了罢？”
裴鹤铭顿了顿，往前走，宋清便抬步与他同行，两人走了会，身后的脚印深浅不一，像是某种交集，穿杂着他们的人生往前行。
“是。”
听他这么说，宋清又问：“那以后，谁会做太子？二皇子吗？”
“不清楚。”
“哦，不管是谁，只要心中有百姓，大昭朝的世道就不会乱，只要朝廷仍然以民心为重，那些事就不会发生。”风中夹杂着树梢上的雪粒子，剐的脸疼，但她却觉得心中畅快，不管谁做太子，只要他以后是明君，那上一世的事就不会发生。
她长舒口气，垂首笑了笑。
裴鹤铭看她脸上绽开的笑意，问：“你很开心。”
“是，我开心，是因长久以来积在心头的大石块落地了，也是因为再过不久，无论是睿王还是刘印忠，朝廷绝不会再留着他们，到时候，军队挥师南下，将金陵的逆贼全部缉入上京，金陵的百姓只会欢呼，而我，也在替他们呢开心。”她说完，从地上团了团雪，捏成一只圆球，朝远方扔。
这件事，总算像她这个年纪会做的事。
两人走走停停，马车跟在身后，车内被拴起来的雪球耐不住，咬断了绳子跳出来，在冰天雪地里蹦跶在两人跟前。
宋清摸了摸雪球的脑袋，不过数月，小狼崽子已长大，威风凛凛的纯白毛发，在寒风中一对的眼，却没什么攻击性，反而很温顺。
“你外出，你父兄可知晓？”
宋清走一步，雪球跟一步，她道：“不知晓，他们在守岁，大人，今天是除夕，金水桥那边有烟火，不过现在早就过了子时，应该没有了。”
裴鹤铭闻言，唤了侍卫，梁河睁大眼，随即点头如捣蒜。
不知他说了什么，只是过了半个时辰后，梁河气喘吁吁的赶回来，手中拎了个包裹，打开后，满是烟花炮仗。
以前她还觉得这人心眼多如莲藕，但现在看，他是心思细腻。
因次日便是新年伊始，五更天后，便有商铺里亮了灯，陆续有人抡着扫帚打扫积雪，当宋清手中握着燃放了一半的烟花时，她望着远处橘色的灯光，笑着道：“大人，前面这家店，馄饨很好吃，我请你。”
她声音清脆悦耳。
裴鹤铭在街头一盏盏亮起来的灯光中看着她，从心底腾起一股热意。
他轻声道：“好。”
漫漫长夜后晨曦还未到来，但对面而坐的两人，面前各自摆着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橘色的灯光映照在少女的脸庞，她笑容明媚，眉如新月，眼睫纤长，眼里有如烟花般绚烂的颜色。
青年搅动汤匙，氤氲的腾腾热气里，抬眼去看她。
笑意便不由自主的漾在薄唇。
再过不久，徐老将军那件事也会大白天下，这世上所有的冤屈都会大白天下。
那些藏污纳垢之处，等待日头升起来，阳光照耀其上，便再无法藏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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