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一惊,连忙向杭锦身后看去。
只见从门外进来一人,身着石青色圆领袍,腰间悬绿松石丝绦,气度沉稳从容,不是沈端砚又是谁?
温夫人见了沈端砚,又惊又喜道:“沈大人,你怎么来了?”
他一进来,在场的人都纷纷起身,把注意力转向他。
年清沅在一旁听得稀里糊涂,沈端砚何时和温家扯上了关系,瞧温夫人的模样,似乎把他当作了靠山一般。
可是和温夫人的热切相比,沈端砚的神色就要冷淡多了。
他只是微微颔首,转而看向年夫人她们,行礼道:“年大人。”
年老爷和年景珵也上来见了礼。
温家这次来的人中只有温柏青一个男子在朝为官,而且官职还低了年家父子一头,虽然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但想到沈端砚应该是向着他们这边的,心里还是有几分放心的。
年大人一拱手问道:“不知沈大人前来府上有何要事?”
沈端砚看了他身后的年清沅一眼,微微一笑道:“听闻年大人府上最近出了一桩奇闻异事,今日正好我休沐,所以不请自来想和年大人请教一番。”
一旁的年景珵露出沉思之色,瞥了一眼年景珩和年清沅两人。
年大人微微皱眉道:“沈大人,这是我们年家的家事,就不劳你插手了。”
沈端砚神色自如道:“既然是年大人的家事,我本不该过问。不过最近您的家事传得满城风雨,连陛下都有所耳闻,特意下了口谕让我来看一看,毕竟如今柏青也已经在入朝为官。两个朝臣为这种事闹得不可开交,传出去也不是件好事。”
年大人脸上露出勉强之色:“好吧,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就请沈大人这边坐下,也为我们做个见证。来人,给沈大人看座。”
沈端砚坐下后并没有开口,而是先接过丫鬟们奉上的普洱茶,慢条斯理地啜饮了片刻,才放下问道:“我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可否有哪位告诉我事情的经过?”
一直在旁边没什么存在感的温柏青抢先道:“由我来说吧。”
温柏青的叙述乍一听不偏不倚,还算客观公正,基本上还原了这段日子以来的来龙去脉。但他话音刚落,年景珩就在一旁叫道:“有件事你说得不对,难道不是你们先把我妹妹从前流落在外的事情传出去的吗?这会又装什么无辜?”
温柏青神情坦然,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这位年兄,无论你相信与否,这件事绝对和我们温家无关。我们原先也只是有几分怀疑,听说了清沅从前的经历后,才会找上门来的。至于背后是谁在搞鬼,年兄总有一日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到时候自然就能分晓。”
他说得这样坦然,反而让人真心觉得错怪了他们。
年景珩不由得皱眉看向一旁的年婉柔。
沈端砚听完后微微颔首:“原来是这样。这可就有趣了,你们两家如今都觉得清沅姑娘是自己的女儿,可是却偏巧都拿不出什么证据来。”
温柏青叹了一口气道:“沈大人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虽说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确实也找不到更有力的证据,但年家这里也是如此,所以才让我们一家放心不下。”
年大人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说我们年家会认错女儿不成?”
沈端砚抬了抬手:“年大人稍安勿躁,虽说当初清沅姑娘是从我们府上出去的,不过温兄说的确实不错,除了滴血认亲和眉眼相似之外,确实也没有更有力的证明。我不妨做个大胆的猜测,若是清沅姑娘既非温家人,也不是年家的女儿呢?”
年清沅不由得微微挑眉,有几分了然。
年夫人笃定道:“即便清沅不是我们年家的孩子,我也愿拿她当亲生女儿来待,她这一份嫁妆,我年家还是出得起的。更何况我从未怀疑过,她便是我的女儿。”
沈端砚转头问道:“那温夫人呢?”
温夫人被他问住了,一时竟然有几分踌躇。
从前养了一个假货十几年,她胸中早已憋了一口恶气,如今万一再要回一个假货,她们温家岂不是要白白再赔一份嫁妆。从前侯府家业丰厚,还不在乎那点钱财,可今时不比往日了,她实在不敢随便点这个头。
但她也明白沈端砚的用意,知道自己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松口,只怕半点好处都没有,还会彻底得罪包括年清沅在内的所有人。
她咬牙道:“即便她不是我的亲女儿,我们、我们温家自然也会好好待她。”
虽然她也答应了,但那瞬间的犹豫和说话的口气早已透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沈端砚向来清冷俊朗的面容上露出一丝笑容:“虽说清沅姑娘也许并非任何一家的女儿,但无论是温七姑娘,还是她,能有缘出现在诸位面前,又和两位夫人生得相似,足以见是上天的眷顾。温七已经过世,你们两家既然都曾经历了丧女之痛,双方又都愿意好好待她,想必日后清沅姑娘出嫁,自然都愿意出她的一份嫁妆。”
温清语直觉不对,连忙问道:“沈大人的意思可是说,让这位姐姐认了我们两家的人为亲?”若真是这样,反倒合了他们的心意,只是她直觉沈端砚似乎并不想站在她们这一边又怎么会替她们说话呢?
沈端砚端起茶盏:“非也。既然清沅姑娘不是任何一家的女儿,那么认哪边的亲应当由她自己来做决定。不管她最后选择了哪一方,另一方身为父母亲族,都应当厚待于她。”
年夫人当机立断道:“沈大人这么说也无可厚非,这确实是个解决困难的法子。至于那位温七姑娘,她虽然已经过世,但她和我们也算有缘,我们年家会出力为她重修坟冢,厚葬于她。”
温清语忿然道:“那她呢,只需接着我们两家的嫁妆,什么也不用做?”
沈端砚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听温姑娘的意思,父母怜惜子女,也如同商贩做生意一般有来有往,有进有出。若是清沅不能提你们温家牟利,就没有认回她的必要了?”
温清语虽然平素有几分小聪明,但一下子被沈端砚抓住了话柄,也只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旁边温夫人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沈大人,您怎能偏帮年家的人?即便是看在小七……”
“温夫人!”沈端砚沉声道,原本清俊的眉目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凌厉,“请你适可而止。”
温夫人气息一滞,竟然下意识低下头来,不敢与他对视。
沈端砚淡淡道:“父母之恩,无非在于生养二字。既然如今不知为谁生,那也只能依照养恩来判。年清沅与年家相处已久,感情甚笃,年家也在她身上花费了不少心力,那么她便是年家的女儿。至于温家,生养俱无恩,又凭何来认亲,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话已至此,温家人也听出来了,沈端砚已经给这件事情一锤定音,除非真要闹到圣上面前,他们已经无法改变结果。而若是闹到了小皇帝跟前,沈端砚作为首辅,小皇帝又怎么可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打他的脸呢。
温柏青的脸色很是难看,只能勉强维持着表面的风度道:“既然是首辅大人的意思,我们自当听从。今日在此多有叨扰,我们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府上亲自致歉。”
年景珩插了一句嘴:“不必致歉,你们最好再别来我们家。”
等温家人脸色灰败地走了之后,年家的人这才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包括年清沅在内,气氛渐渐回暖,众人这才和沈端砚寒暄起来。
沈端砚一来,三两下就帮他们一家解决了这么大一个难题,年大人不由得喜形于色地吩咐杭锦道:“怎么招待沈大人只用普洱,还不快去把我珍藏已久的蒙顶石花拿过来。”
蒙顶石花产自蜀中的蒙顶山上,因形似石上的苔藓,滚水冲泡后又会如花一般徐徐绽放而得名。历来是皇家的顶级贡茶,极其贵重,年大人手里的也不多。
沈端砚拦住他道:“年大人不必了,我不懂茶。这等好茶落到了我的手上,可算是明珠蒙尘了。不过我倒另有一个请求,我有两句话想和清沅姑娘说,不知年大人能否答应?”
年大人原本还没觉得有什么,本想一口答应,旁边的年夫人却一脸狐疑道:“沈大人有什么话要和小女单独说的,为何我们不能在一旁听着?”
她不质疑还好,这么一问连带着其余人的眼神也有点不对了。
年景珩和年清沅对视一眼,前者连忙去搀扶着年夫人道:“娘,您在这也累了好久了,快去歇息一会吧,这里都交给我爹他们。”
年夫人没办法,一边被他搀着走,一边瞪了他一眼。
正当年大人准备接过先前的话茬,回绝沈端砚的请求,一旁的年景珵突然起身道:“既然今天的事情都差不多了,我也先走了。对了爹,我突然想起来有些事和你说,这里就交给沈大人吧。”
年大人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看着女儿也一脸委婉地劝他离开的神情,只能心有不甘地看了沈端砚一眼:“既然这样,那就请沈大人在此稍留片刻,等我取了蒙顶石花就来。”
其余人都走了,一旁的佟氏和年婉柔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看戏,纷纷找了借口告辞。于是方才还热闹的堂内,除了沈端砚、年清沅二人,只剩下旁边几个伺候的丫鬟。
或许是因为这里太过安静,让两人相对时的气氛格外尴尬。年清沅不知为何有点紧张,却佯作镇定道:“沈大人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她不知道她这点掩饰,在洞若观火的沈端砚面前几乎无所遁形。他不由得嘴角微翘,吩咐一旁的甘草她们道:“你们先下去吧。”
甘草为难地看了年清沅一眼,年清沅见沈端砚坚持,只好冲她点了点头。
丫鬟们三三两两地从屋内出去,甘草正要关门,被沈端砚叫住:“不必关门,你们站远一些就是了。”
堂屋四周的门都敞开着,丫鬟们虽然站得远,但里面的情形却能看得一清二楚,多少还是起到了一些避嫌的作用。年清沅不由得舒了口气,还好,沈端砚没有让她太难做。
年清沅不由得抬眼道:“沈大人,现在可以说了吧。”
沈端砚微微颔首,声音不疾不徐道:“若是以后温家的人还要纠缠不休,你让人送信到沈府,由我来解决。”
年清沅听完后又静静地等了片刻,见他没了下文,这才答道:“大人事务繁忙,打扰您一次已经让我们一家很不好意思了,又怎么敢再拿这种事来叨扰您。”
沈端砚乌黑深邃的眼眸看着她:“你是从沈府上出来的,又和檀书是好友,我自然应当帮你。”
难不成每个从沈府上出来的,和檀书要好的每个闺秀你都要帮忙吗?
年清沅自然不敢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只能点了点头:“那就多谢大人了。”
两人才说了没几句话,杭锦就远远地走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木盒。
见他们看过来,杭锦笑道:“老爷让我把这盒蒙顶石花送来,请沈大人务必收下。”
沈端砚并没有去接,依然看着年清沅道:“替我谢过年大人的心意。”
年清沅轻声道:“大人的恩情,比这蒙顶石花要珍贵得多了,还请大人收下吧。”
见沈端砚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什么都没有说,年清沅不知为何突然领会到他的意思,犹豫着伸出手来接过杭锦手中的木盒:“沈大人的随从在何处,让他把茶叶带……”
她话还没说完,沈端砚已经自然地伸出手来接过她手中的木盒:“他们在外院等着,给我吧。”
杭锦眼睁睁地看着这木盒从年清沅手里转到了沈端砚的手里,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不由得有些担忧地看向年清沅。
可已经到了人家手里的东西,年清沅自然也不好再要回来,只能把视线移开:“沈大人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
沈端砚话到了嘴边又改了口,只简短地说了一句:“再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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