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建在海边,四周没有什么高楼建筑,所以到了晚上外面就是漆黑一片。也只有在这样黑的夜空下,月光和星光才会那么耀眼。相比起来A城的夜晚真是太浮华了,各色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把那被高楼割裂的天空映得比白昼还亮。
可是灯光越亮,就越能掩盖那些本该存在的黑暗。
“江夏?”盛怀仁着急起来,“你怎么样?”
江夏茫然转过头来,仿若无事的笑笑,“其实我早就知道,陈光没有以前那么爱我了。”
她仍是笑,一颗泪珠却顺着脸庞滑落,“可我就是不想承认。我觉得,两个人相处久了,感情会变淡这是正常的,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继续在一起生活。就算......就算他犯了错,我也不应该对他那么苛刻的指责,因为我知道他还爱我,就算犯了错,我也应该再给他一次机会。”
她抽了下鼻子,“所以我就一直假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他还爱我,我们就能一直幸福......事实上,那次之后他对我比之前好了很多,让我觉得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候。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我没出息,我甚至觉得,这样也好。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不计较的原谅了他,他会感激我,然后对我更好......”
盛怀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的帮她擦着眼泪。
“他已经答应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盛怀仁说。
江夏转过脸看他,眼睛里泪水晶莹如珍珠,“可我要的不是一个交代!”
她全身颤抖着,缩成一团,“盛怀仁,我要收回我刚刚说的那句话,你不是一个大好人,你就是坏人!大坏人!”
盛怀仁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窝在床上哭,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哭,明明之前每一次看到的都是她明媚的笑脸。
心里像刀割一样痛。
他想过去紧紧抱住她,却又全身定格一样的一动都不能动。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抱她呢?
江夏就这么蜷缩着,一直哭,一直哭。
凄楚的哭泣,声音凉凉的,每一声都像是一把冰刃,刮在盛怀仁的心上。
直到窗外浓的化不开的夜色终于暗淡了,隐隐的天际吐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微光。
她已经哭得累了哭不动了,眼睛里干干的早已没有了眼泪,只是全身还是止不住的一颤一颤。
盛怀仁一直看着她,颓然的眼睛里布满了心疼的血丝。
宋玉婷打来电话,告诉他自己正在来送早饭的路上,语气里带着些调笑,“哥,这一晚上没浪费吧?”
盛怀仁没有回答,挂了电话。转头看见外面已经蒙蒙亮了,微弱的晨光打在小家伙脸上,他才觉出,她脸上的红已经退了,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心惊的惨白。
他再也忍不住的走过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小小的身体,那么瘦,那么软,凉的彻底。
“江夏,别再难过了好么?”
小家伙在他怀里微微动动,“剩坏人,你要勒死我了!”
盛怀仁急忙松开她,满眼疑惑的看着她的小脸,“江夏?”
江夏惨白的脸上露出个没心没肺的笑,“我没事了,不好意思昨天吓到你了,还让你陪着我一夜没睡。”
盛怀仁还是难以置信,“真的?”
江夏又笑了一下,然后点头,“嗯,我觉得,我昨晚哭的比我之前这二十几年来流的眼泪还多。居然还是在海边,真是应景了。‘听,海哭的声音......’”她扯着沙哑的嗓子唱了一句跑调歌。
宋玉婷带了两只保温瓶过来,打开盖子,香飘四溢。
“放心吃吧,这一次小姨跟我说她跟毛主席保证肯定没放蜂蜜。”宋玉婷笑道。
江夏笑嘻嘻的拿着勺子吃了一口粥,“嗯,真好吃!我昨天晚上就饿了!”
宋玉婷看着江夏白的跟纸一样的脸色和哭肿的眼睛,目光微动,“怎么这过敏反应下去了,脸色就白成个这样?”说着看向盛怀仁:“你昨晚怎么照顾的人家啊?”
盛怀仁沉默不语。
江夏笑着又吃了一口,“哎呀,这个煎蛋好好吃!”
宋玉婷看着盛怀仁那张冷的吓人的脸,一眼就看出有问题,却也不戳破。笑道:“你多吃点儿,一会儿还得跟我们一起去爬山呢。”
江夏问:“爬山?”
宋玉婷道:“去看望我妈妈啊,她现在呢在庙里面修行,可是那座庙呢,在山顶,哎,爬一次累死个人。”
江夏目光流转,“姐,我真要去吗?”
不等宋玉婷开口,盛怀仁便道:“江夏身体还没有恢复,今天还是再在医院休息一天,确定没事了再出院。”
宋玉婷有些不高兴,“都说好了一起去的。”
江夏只好开口道:“姐,那个,你也看到我脸色不好了,我确实想休息......”
宋玉婷只好说:“行吧,那你就在这再休息一天,我们晚上回来接你。”
江夏胃口还真是不错,竟然把小姨准备的早餐都吃完了。盛怀仁看她精神状态确实像是恢复了,虽然还是觉得蹊跷,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摸摸她的头,“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张医生一会儿还会来再看看你。”
江夏抿嘴笑笑,没有说话。
宋玉婷跟着盛怀仁离开了病房,刚一下楼,宋玉婷就粗暴的揪住盛怀仁的衣领,“怎么回事儿?昨晚到底怎么了?”
盛怀仁觉得烦躁,拿开她的手,“王准回来了没有?”
宋玉婷道:“没有啊,对啊,王准哪去了?”
盛怀仁拿出手机打给了王准,“王准,你在哪?”
电话里王准答:“盛总,我在来C城的路上,有点堵车,大概半小时会到。”
盛怀仁又问:“你把梁胥年送回家了?”
王准答:“是,盛总,已经安全送回家中。”
盛怀仁“嗯”了一声,“她精神状态还好吗?”
王准顿了一下,“回去路上哭了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后面的一直到回到家里的两个小时都很安静。”
盛怀仁道:“知道了。”
挂了电话,看到宋玉婷犀利的眼神,盛怀仁叹口气,拍拍宋玉婷的肩,“走吧,路上说。”
江夏看着两个人走出病房,刚刚还满是神采的眼睛便呆滞了。
值班医生下班之前还特意带着护士过来嘘寒问暖了一下,她也只是面无表情的任由护士给她测体温。
那个值班医生觉得有点紧张,昨晚还挺欢脱的一个人,全身红的跟龙虾一样都能有说有笑的,怎么今早就成这样了?该不会是真的还有什么问题吧?
于是又给她测了心率和血压,数值都还算正常,可还是不大放心。跟护士一起走出去之后,想着要不要跟主任说一声,要多加照看。却听到身后两个小护士说:“那姑娘怎么看着跟失恋了似的呢?”
“哎,你也觉得啊,我看她那眼神儿觉得就是,会不会是昨晚被大款给飞了?”
“那大款不是对她挺好吗?”
“哎这都说不准。”
江夏一个人在床上又呆呆的坐了好久,然后终于走下了床,从衣服口袋里拿了手机出来,一晚上没充电,手机显示只剩下一格电量。
她打开了微信,没有打字,按了语音,然后对着话筒,声音平静的说:“听说你在C城,要是还没离开的话就过来找我吧,我在海边的医院三楼。”
说完不等任何回复,便将手机关了机。
陈光接到这条语音微信的时候,正坐在酒店的床上,神思恍惚。他也是一夜未合眼。
酒店房间是梁胥年的,里面还有她的行李,几件衣服,都是高档的名牌,安静的挂在衣柜里,桌子上有两本书,一本倒扣着,应该是看到一半就放下的。浴室里她的化妆品摆满了洗手台,瓶瓶罐罐的,精致小巧。
她就这么走了。
临走前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我不想再看见你。
陈光想到这心就凉的彻底。
所以到头来,他在她心里,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玩具。还不及盛怀仁一个眼神。
盛怀仁。
当男人之间的差距大到像他陈光与盛怀仁一样的时候,什么尊严,什么态度,都成了笑话。
但是盛怀仁却对他说,我不允许你伤害江夏。
竟然是江夏?
怎么会这样呢?
他又想起那一次酒会上,细细的回想,才惊觉那时盛怀仁带着江夏离开的事实。只怪他当时太紧张,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原来就在他小心翼翼举步维艰的想要隐藏他与梁胥年之间的事情的同时,也有另一件事情正在悄无声息的隐秘的发生了。
这也算是无巧不成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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