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回身在床边坐下,有点懊恼地从枕头底下掏出自己的胸衣。
胸衣是少女款,扣子在前边的那种。这是闪闪自己做的,她拆了一件穿小了的粉红色小碎花全棉秋衣,缝了这件像个小背心一样的胸衣。她穿胸衣不过三年多,以前都是蔡红英给她买,就是那种一百块钱三件,肉色的小尺码胸丨罩,穿起来很不舒服,扣子还在背后,闪闪嫌这胸衣又丑又难穿,这才干脆自己亲手去做。
一开始她不习惯穿胸衣,总会偷偷不穿。蔡红英发现了几回,终于忍无可忍,拿手指头戳着闪闪的脑门子凶她:“你以为一点点小就不用穿了啊?不穿小尖尖会显出来的!女孩子家家,要点脸皮子吧!”
闪闪被凶得脸蛋通红,往后就再也不敢不穿胸衣了。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这不才过了三年,如今她不穿着胸衣,就感觉像光着一样害臊了。
她飞快把胸衣穿上,避免江一翎半夜又来敲她的门。胸衣外面套好睡衣,她缩在床里,抱着抱枕发了会呆。
……想什么呢!刚才要不是奶奶让他来说个事儿,江一翎怎么可能半夜三更敲女孩子家的房门!
闪闪脸上热得发烫,这一时半会的怕是睡不着了。她的目光在书包和电脑上游移了片刻,之后果断爬下了床,坐在桌前开了电脑。
打开QQ,闪闪熟练输入自己的账号密码,好友列表上扫了一眼,她一眼看见头像是彩色的江一翎。
看来江一翎也还没睡呢。
江一翎的网名是lion,头像是一只打哈欠的小狮子。闪闪戳开江一翎的头像,抿了抿嘴唇,输入一行字。
——小猫洗掉了没?
下一秒,闪闪听见自窗外飘来的“滴滴”声。她下意识往窗外望去,眼睛一眨明白过来,大概江一翎的笔记本现在应该就放在他靠窗的书桌上。
蓝色对话框上,江一翎的网名旁边,显现出一行字:正在输入中……
——还有点印子。
——你怎么能洗掉呢!
——明天你再给我画一遍呗。
静谧的夜里,两扇亮着灯的窗户中,“滴滴”声此起彼伏,他们几十分钟没见面,只隔着一面墙,却好像有一万句话还没来得及与对方说。
第二天下午,江远达带着一家子老少去了花市。临近新年,花市里比肩接踵人山人海,闪闪被江一翎牵着,跟着奶奶一个店一个店挑过去。日暮时分,闪闪也花了五块钱,挑了两株已经冒了花苞的水仙花,端在手里与江家人一同打道回府。奶奶本想拉着闪闪再住一晚,闪闪却接到了蔡红英打来的电话。
自家女儿像是给别家养的似的,才放假几天,天天不着家,马上要忙年了,也不知道帮着在家擦擦玻璃洗洗灯。
也确实不太像话。
江远达绕了段路,把闪闪送回了家。闪闪还没爬上三楼,刚刚与她挥手道别的江一翎已经一条短信发过来了。
——明天我带作业去你家吧。
闪闪眯着眼笑,一只手端着手机回信息,一只手按响门铃。
——好的呀,把数学带着,我得趁你还在把数学作业先写了。
——什么叫趁我还在,我是要不在了吗。
——你马上要被关起来了呀,四舍五入不就约等于……
——……我要真走也得带上你。
闪闪换好了鞋,进门后跟宋正堂打了招呼。宋正堂正拉着长长的皮管子,要给客厅里的鱼缸换水。
“闪闪回来啦?”宋正堂看着闪闪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朗声笑道:“手里拿着什么呢?”
闪闪把手机塞进口袋,举了举手里的小塑料袋:“下午跟江一翎他们去花市,我买了两株水仙花。”她美滋滋的趿拉着拖鞋走到客厅:“人家卖十块钱三株的,我跟人家砍价,老板五块钱卖给我两株呢。”
“哟,都结花苞了,年里怕是能开。”宋正堂从鱼缸下面的小柜子里找出来个巴掌大的小花缸,递给闪闪:“会种吗?”
闪闪点头:“老板教过我的。”她接过小花缸,举着水仙往厨房走去:“妈!你看我买的水仙花……”
她将缠绕在根上的棉花解开,细小白嫩的根须浸泡在水里。没开花的水仙被种在水里,青灵灵的像几根小韭菜。安放好了她的小水仙,闪闪转身回房。推开房门往里一看,宋晚河正开着电脑玩游戏,他头上戴着偌大的耳机,眯着眼抿着下唇,键盘按得咔咔响。
闪闪也没打扰他,把自己的书包放在缝纫机上。她坐在床边,掏了手机给蓝悦发信息。
蓝悦没有美术基础,如果要当美术生,现在已经有些迟了。她不像闪闪,没有什么时间浪费,今天已经带着家长去海雨画室交了钱,报了一个高考班。
小伙伴已经在画室里上了一天的课,而自己却连学费都还没有着落。闪闪看蓝悦在短信里描述高考班的同学一个个水平参差,有的连她都不如,让她信心大增。
“你要是来这个班,肯定能秒掉一半的学生!”蓝悦如实说道。
***
直到春暖花开时,闪闪才确信自己被骗了。
年前在花市上买的小水仙,简直就是长了蒜苗的大蒜。那零星两个小花苞,自始至终娇羞羞躲在纤长的叶子里,没有半点要开花的意思。
不过闪闪没太在意,她乐天派地觉着,鲜灵灵翠绿的小叶子也挺好看的,不开花也无所谓。
闪闪在桐城没亲戚,外公外婆远在农村,爷爷奶奶早八百年没了联系。能给她压岁钱的,也只有江家和宋家人,好在江远达出手阔绰,过年时给了江一翎和闪闪一人一个大红包,足有一千块压岁钱。
再加上其他的,闪闪过了个年,一下子变成了小富婆。她把红包乖巧上交,还想着如何跟老妈商量着留下一点儿,没想到今年蔡红英也豪爽得要命,她只要了足够交学费的钱,剩下的都留给闪闪随便她花。
而剩下的那些,也足够交美术兴趣班的学费了。
闪闪压抑着激动,委婉地向蔡红英表达了自己想用这些钱报个美术兴趣班的愿望,蔡红英听了一点儿也不惊讶,只交代她不能耽误学习,别的一切随她。
简直太完美了,闪闪激动得立刻约上蓝悦,去海雨画室买了十节美术兴趣课。
美术课上了一半,四月中旬,学校组织高一同学去郊区学农。虽然同在一个城市,但学农基地所在的那片儿,闪闪从未踏足过。学校租了大巴,带着高一的学生,越往郊区开,车窗外的景色越是荒凉。
一个多钟头后,他们来到了学农基地。
基地周围一片荒凉,矮墙将田野分割,墙外是附近村子里的地,墙里的是学校交了钱随便学生“糟蹋”的地。基地里除了几片小田外,便是零散的平房,有教室有宿舍,甚至还有一片水泥地篮球场。
谢大萝卜带着高一六班的一众小萝卜排好了队,进了临时分给他们班的教室里。教室里的旧书桌是木头的,漆面斑驳,桌面上布满了来自各个学校曾经坐在这张桌子上的陌生同学留下的痕迹。
“好啦,你们跑不掉啦。”谢大萝卜推推眼镜,酒窝深深笑得不怀好意:“今天分配完宿舍要开班会,学农明天开始,你们要去挑大粪啦!”
老班话音一落,溅起班里一片哀嚎,闪闪跟翟灵低着头,只顾着看书桌上的字迹,对“挑大粪”这件事没有多感冒。
“噗……”翟灵戳了戳闪闪胳膊肘:“看这个!”
闪闪凑头看过去,只见几行颜色不同的字迹在上面隔空喊话。
——六中高远是个王八蛋!
——育人也有个高远!也是个王八蛋!
——敢不敢说你是谁!
闪闪掏了笔,憋着笑在下面写下一行字。
——不要问我的名字,我是小红领巾!
翟灵噗了一声,两人趴在桌上憋笑憋得艰难。
“女生宿舍按照学号,八个人一间。厕所在宿舍后面,自来水在宿舍前面。晚上五点半吃饭,六点半是女生洗澡时间,七点二十开始是男生洗澡时间。八点开始没热水,你们晚上洗漱都抓点紧。”老班谢大萝卜继续打击同学们,仿佛看着大家悲惨的小表情,他就格外愉悦一般:“晚上洗完了澡,都来教室里上自习,九点半自习结束,回宿舍给你们半个小时刷牙说悄悄话时间,十点钟有老师来点名的,要是发现谁不在自己的床位上……”
“我们要自由!”有男生忽然叫了一句,随即大家纷纷抱怨,说是这样安排得太紧,一点活动时间都没有。
谢老师也不生气,笑眯眯等着大家安静下来,继续开口:“也不是不让你们自由活动,只是吧……传说这里闹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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