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正堂同意给闪闪报美术班,并把这事儿在晚饭时跟全家提了一下。蔡红英眉头一皱,放下筷子就开始唠叨,闪闪垂着脑袋不说话,余光往宋晚河那里瞥,本是想看看他是不是也和蔡红英一样反对,却没想到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事儿。
他自高二开学起,就再没让宋正堂被学校喊过去。之前几家大型连锁电器商场各个牟足了劲要在国庆黄金周搞事情,放假之前连续几天,报纸上大版面印着花花绿绿的促销广告。宋正堂趁着这个机会给儿子换了手机,没闪闪的那款高级,但足以让宋晚河爱不释手。
此时他正捧着手机不撒手,对闪闪要上美术班的事儿半点意见都没有。
饭桌上围着四个人,只有蔡红英一个人在絮叨。她挑一句,宋正堂就劝一句,外带着宋晚河心不在焉地附和,搞得她越发没劲。到最后,蔡红英也只能气气地撂下狠话:“你要是敢因为这个成绩下降,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听这话,闪闪就知道蔡红英这算是同意了,她兴奋地赶紧对灯发誓:“肯定不会!下学期年级排名要是没上前一百,我就不去画画了!”
年级前五十办不到,但是前一百应该还是能拼一拼的。
礼拜六,蔡红英把钱塞进小包,挎着她跟着闪闪去了海雨画室。她一路上嘴里絮絮叨叨,虽然没直说,但总绕不开一个“贵”字。闪闪知道蔡红英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公交车上任凭她絮叨,心情丝毫不被左右,依旧笑得美滋滋。
蓝悦知道闪闪要来上课,那天特意穿了身看起来特别乖巧的高领毛衣,等蔡红英母女俩到了画室,她嘴甜甜地一路跟着,到处介绍。蔡红英瞧着这画室似乎还挺正规,也就渐渐少了许多话。
学费花了蔡红英一个多月的工资,她又翻出三百块钱塞给闪闪,让她自己跟同学去买点儿画画要用的东西。办完这一切,蔡红英自己溜达着去了公交车站,闪闪留下来跟蓝悦一块儿去吃中午饭。
有了家里大人的支持,闪闪也不用再压榨自己的劳动力,为了凑学费而熬夜做手链了。但两个女生的小生意却没有理由因此中断。为了庆祝闪闪来学画画,蓝悦中午拉着她到距离画室不远的一家装修很小资的咖啡店吃了顿简餐。
这家店的咖啡口味惨如泥浆,简餐也中规中矩毫无特色,唯一出色的大约只有环境了。闪闪点了一份价值四十九块的土豆牛肉盖饭,吃的时候每一口都觉得是在犯罪。就连蓝悦都觉得心疼,自从她学会了自己赚钱,那些原本让她没啥感觉的红票子,现在在她心里也有了些分量。
“以后咱们做得精致高级一点吧。”蓝悦点的薯条和奶茶完全堵不住她的嘴:“材料都用的好一点,成本虽然高,但是也能卖得更贵一些。”
“唔,材料怎么个贵法?”
“链子扣子都用银的,珍珠用天然的,水晶用品相好的,设计独特的款做成限量,比如说之前咱做的圣诞手串儿,一共卖出去七十多条,以后咱们不能这么办了。下个月情人节,咱再出情人节限定版,就卖十条,五条预定,五条按照预定时的受欢迎程度再调整价格。”
闪闪有点儿心虚:“……那,能有人买得起吗?成本这么贵,要是没人买的话,不就砸手里了。”
“别怕,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反正你不是不缺钱了吗,咱少赚点儿。还有包装,也得进化一下,之前我都是用塑料袋装的,这样显得廉价,我问我爸要了点儿资源,之后咱俩设计个包装,让我爸找厂子帮忙做出来……对了,品牌!咱得搞个牌子呀。”
闪闪越听越觉得蓝悦说得天花乱坠。品牌?就俩高中生手作的小玩意儿,还要什么品牌?说出去要被人笑话的吧!
“叫什么好呢?”蓝悦完全没留意闪闪越来越古怪的表情,说得越发兴致勃勃:“你叫李灿,我叫蓝悦……叫灿蓝!怎么样?”
闪闪还能说什么,反正她只管做东西,宣传卖货这种事情原本就是蓝悦去负责的。既然蓝悦想要这么做,她如今也不急着攒钱,那就这么办吧。
“行,挺好的,你看着办吧,我无条件配合。”
蓝悦整个人都在发亮,她朝着闪闪伸出一只巴掌,闪闪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拍在了上面。
***
等闪闪从可以上美术班的狂喜中渐渐冷静,她发现自己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和江一翎联系过了。
小时候,两人相隔一百多公里,也从来没有这么长的时间不联系过。如今他们都长大了,但却都没有了那时候的坦诚。争执过后,无论再怎么互相原谅,那道裂缝也永远无法愈合。闪闪隐约觉得,好像她和江一翎之间,有些什么是与小时候不同了。
她会在半夜躲在被子里偷偷想念江一翎,握着手机将短信信箱中他们两人的对话翻来覆去地看。她曾经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任何时间打电话给江一翎,可现在,那短短一段熟悉的数字,她却无论如何都拨不出去。
所谓的青梅竹马,所谓的小时候的玩伴,他们的结局大约都会是一样的吧。两人的距离越来越大,思想差距也越来越大,在某个时间点上,或许会因为某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些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会坚不可摧的关系,就这么轻描淡写地破裂了。
闪闪时常在午夜缩在被窝里,将手机捂在胸口,心里生疼。
明明,她那么喜欢江一翎。
明明,他们之间那样亲近。
高二的第二个学期,闪闪一直处于无比忙碌之中。小首饰的制作量是比较小了,可设计上的工作量却提升更多。蓝悦让她把设计图都做的漂亮点儿,她把闪闪手画的设计图提前放在博客里,这样手链还没做出来,就有不少人想要预定。
除了这个,闪闪还要画画。宋正堂没让她减少美术课的数量,既然想要学,就好好学,别搞得不上不下的,既浪费了时间又得不到好的结果。于是她跟着海雨画室的高考班上课,每周两节课,周三晚上两个半小时,周六上午两个半小时,平时还要完成画室布置的速写作业,一周六张,周六上午老师检查,少一张都要倒霉。
与此同时,学业也完全不能放松。闪闪可是自己向蔡红英保证过的,要是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没考到年级前一百,她的美术班可就不能再上了。
不过,好在她是这样忙。
她的短信信箱中,给江一翎写的短信足有上百条,但它们都静静躺在未发送信箱里。
她的课桌桌肚子里,大半空间被巧克力奶占据,利乐包上印着的保质期有八个月,连闪闪自己都不知道,这些牛奶是否能在它们保质期到期前送到江一翎的手里。
她依旧能在学校时不时听到关于江一翎的消息,他又得到了个什么奖,他又被哪个班的班花表白了,他连续霸占月考第一名似乎破了学校的什么记录……
江一翎从她最亲近的朋友,渐渐被时间剥离出去,成为“传说中”的那个人。
好在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她的学业,高二下学期的期末考试,闪闪的成绩稳稳排在了全年级前一百名内。她松了口气,鼓足了勇气迎接前半生最重要的一年——高三。
外语附中的高三,分布在各个教学楼的五楼,这是教学楼的最高层,也是最清净的一层。实验班和普通班从此分开,闪闪和江一翎相隔两栋教学楼,他们一个选文一个选理,如今连放学时间也不再同步。
学校陡然变大,闪闪偶遇江一翎的几率好像无限接近于零。她把巧克力奶一个一个认真塞进新课桌里,放不下的书和卷子只能占据她桌面空间,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离开来。
抬头看一眼黑板右上角的高考倒计时牌,这仿佛是高三的传统,那每天一变的数字挑动着每个高考生的神经。闪闪迷茫地想着,她还要考清华吗?
她,考得上清华吗?
时间并不允许她拥有太多伤怀悲秋的情绪,开学没多久,他们便要迎来文综理综考试,也就是俗称中的小高考。
闪闪回家吧高一高二的理科书全翻了出来,打算自己整理笔记进行复习。她向来很珍惜书本,高一高二用过的教材只有书皮是旧的,内里纵使密密麻麻写满笔记,但书页却从未有过卷角。
物理向来是闪闪的薄弱科目,她有点不放心自己的记忆,复习完电力之后,又起身翻箱倒柜,把初二时的物理书也翻了出来,打算再复习一下力学。
她将书侧过来,拇指往翻页处一捻,教材侧面书页处观察一下,哪一绺发白,她就专翻开哪一绺复习,书页一翻开,她冷不丁就看见了一张夹在书页中的江一翎的物理卷子。
……这是什么时候被她夹在书里的?她那时候为什么没把卷子还给江一翎?闪闪用手指抠了抠脑门,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卷子满分一百二,江一翎得分一百二。闪闪捏住卷子的两个角,小心将它展开,看着卷面最上面江一翎的名字发呆。
初二(3)班,江一翎。
压抑了大半年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她鼻子酸得厉害,再也无法直视江一翎的名字。她用力将书本合上,下一秒,眼泪就掉在书壳上,噼里啪啦的,完全无法控制。
她赶紧用手肘去擦书壳上的泪,只是书壳太旧,泪水沾湿原本就起毛的纸张,闪闪手一用力,书壳就裂了开来。
崭新的物理书封面显露出来,上面明晃晃写着一个名字——江一翎。
闪闪脑子里一闪,忽然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她不知道害臊,扯着江一翎非要给他包书皮,刚开学的时候,两个人领了新书,凑在一块。闪闪无意中把江一翎写了名字的新书拿回了家,包了书皮也没发现,就在书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来两人虽然发现了这个乌龙,但谁也没计较,反正都是新书,是谁的都无所谓。
闪闪捂住眼睛,不敢让眼泪掉在江一翎的名字上,她翻出刚才默画电路图的草稿纸,将它覆在书本封面上。江一翎的名字隐隐约约透了出来,闪闪捏着笔,一笔一划地描。
江一翎。
江一翎。
江一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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