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整饬之后,姬殊白去勤政殿觐见了新帝卫晏诚。
“陛下,我有一件事相求。”
“姬二哥,你我之间无需客气,你尽管说。”
“我想为岳大将军迁坟。”
卫晏诚道:“岳大将军乃忠烈之臣,赐陪葬皇陵,乃是大大的恩典,姬二哥为何想迁坟?”
“岳大将军的女儿,被我葬在了凌青山上,我想,比起葬在皇陵,他应该更愿意跟唯一的女儿在一起吧。”
姜琢君用害死了岳氏满门的代价,救出淳王,因得提携,位列一品公爵,岳浅灵这桩天大的冤情,满大靖谁人不知?
卫晏诚便也叹息:“姬二哥有心了,朕准奏了,也请姬二哥替朕也上一柱香。”
“多谢陛下。”
姬殊白带人起了岳楼飞的棺椁,低调地把棺椁运送到凌青山。
却见苍茫山野之中,一座青灰的墓碑孤零零立着,碑后有一个僧人。
僧人穿着百衲服,衣着覆着尘土,面容黝黑,头顶光亮,他扛着一把锄头,默默地挖土堆。
姬殊白定睛一看,那土堆,正是安葬岳浅灵的坟土!
“住手!”
他快步走过去,按住了僧人的锄头。
“大师,逝者长眠,何故扰人安宁?”
“阿弥陀佛,施主有礼。”僧人道,“贫僧法号明相,与此墓主人有些牵扯。十多年前,岳氏小女携其姊妹逃命,贫僧收留了她三年。”
“她天资聪颖,悟性高,坚韧不屈,可惜心中有恨,不能入佛门清修。她为贫僧洒扫三年寺庙,擦拭佛像,清理香灰。贫僧自觉欠她良多,又怜她命途多舛,她死之时,贫僧游历四方,并不知情。如今斯人已逝,冤情昭彰天下无人在意,属实可怜,便来寻她的坟墓,为她超度一场。”
“大师想如何超度?”
明相竖起一根枯瘦的手指头。
“取一根肋骨,足矣。”
“肋骨?”姬殊白摇头,“小可从未听说过有如此超度之法。”
“佛门无边,道法千重,贫僧自有一套说法。”
他很坚持,却没有强横地挖掘,一直用征求的目光看着姬殊白,目光平和而慈悲。
姬殊白犹豫了一下,慢慢放开了手,明相因此一锄一锄地,挖开了坟堆,又撬开棺木,从森森白骨中取出一根肋骨,用袈裟包好,然后请辞而去。
姬殊白原地站了一会儿,低头把坟堆收拾了,又把岳楼飞的棺椁葬在旁边,纸钱一烧,山风乍起,呜呜咽咽,像冤魂齐哭,催人泪水。
凤栖山上古刹,古刹的牌匾蒙了灰,看不清楚寺名,寺中往来无人,只有一声声的梵唱从佛殿中传出来。
寺内积尘,蛛网密布,独佛像擦得锃亮,明相跪在佛前,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往生咒,嘀嘀咕咕,寺外的桃花开了一回又一回,谢了一回又一回,明相的双眉渐渐挂上风霜,双颊渐渐凹陷,干巴的纹路爬满了他的手他的脸,身上披着的袈裟褪得看不出本色。
唯独佛像依然干净无尘,还有供在佛前的一串佛珠。
佛珠是青灰色的,表面粗糙,看上去,倒像是骨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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