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恐怖灵异 > 汴京春深 > 第329章

暗夜里一股浓烈的石楠花味道弥漫开来,熏得九娘有些晕眩,又有些莫名的兴奋,仿佛赵栩的快活和痛苦全掌握在她手中,隐隐有种说不清的成就感浮上心头。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赵栩浑身肌肉僵硬,方才紧握她手的手掌也松松地放在原地,她又怕自己的话是否会令他更加不好受,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便主动沿着他耳廓细细密密地吻上赵栩的脸,摸索到他唇上,轻轻咬了咬,舌尖轻扫他紧闭的牙关,除了方才的酒香,却还有些血腥味道。
九娘一怔,随即万般怜爱涌上来,吻得更是轻柔。
她前世虽成亲十年,在这上头却只有出嫁前母亲给的避火图和几句含糊不清的交待,又因每次同房后便会疼上几天,故而对情事总有躲避之心。方绍朴所画的图和所解说的内容在九娘眼里可谓惊世骇俗,看一次要脸红心跳许久,可与生俱来的过目不忘,想忘也忘不了。
方绍朴提到,天下男子,最爱的莫非长、粗、硬、久四字,最怕的是短、细、软、快。可这偏偏都是上天赐予的,并非人力可转移。至强者亦有至弱处,若遭打击,终生都有心结。
她方才情动不已,整个人昏昏沉沉迷迷糊糊,压根也不知道赵栩究竟是过了六十息还是六十息不到。见他依然牙关紧闭,肢体僵直,唯恐自己那句话对赵栩是雪上加霜,不由得手指微动轻轻抚了抚那黏糊糊湿哒哒的小可怜,可是才摸了两下倒把她又吓了一跳。那物虽已软了下来,却依然十分巨大。这短细软怕是怎么也和赵栩搭不上边的,偏偏这话又不能说出口去安慰他。
赵栩慢慢回过神来,方绍朴已经在他脑中死了千万回。可当下阿妧竟这般主动地抛开羞涩,动口又动手,这种被她又亲又摸的待遇,只有梦里头他才会得逞一两次。想起每次他装可怜卖惨总能得到些意外之喜,赵栩反倒安下心来,只管体会怀中人儿的温柔小意了。
察觉到赵栩放松了下来,九娘也松了一口气,只是唇舌不敢退离,手掌也不敢停下,盼着他体会到自己的爱意,莫要再纠结那快慢二字。两人无声缠绵了片刻,九娘忽地一怔,下意识要低头,却已被赵栩闷笑一声,紧紧压住,攻城掠地势不可挡。
圆月当空,夜风轻拂,木樨院中金桂银桂丹桂四季桂树叶婆娑,桂香飘四方。听香阁的小池塘边,惜兰和玉簪毫无倦意,和几个相熟的女使侍女们摆了一席,算是也贺了佳节。
汴京城的喧嚣在四更天才逐渐歇止,各大茶坊酒楼都熄了灯火,几处夜市也人影稀少,再过半个时辰,早市就该开了。街巷偶有牛车经过,留下浓郁的香气,通宵行乐的少年喝醉了躺在牛车里,怀里还揣着少女赠送的桂花香囊。几百里外的战火,只将他们的少年情意燃烧得更热烈。
州桥明月天下闻名,聚集在附近的小舟终于慢慢退散。靠着朱雀门的东西教坊内灯火早灭,一片漆黑。对着东西教坊的一排妓馆尚都灯火通明,其中崔家坊和李家坊因有崔念月和李师师而最为出名,反而并无笙歌传出。
崔家坊临河的一栋小楼上,崔念月玉臂轻展,将对着汴河明月的窗掩了起来。
窗边罗汉榻上躺着的男子转过身来,声音有些嘶哑:“开着吧。”
崔念月手上一顿,又将窗轻轻推开少许。
榻上男子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她身旁,伸手将窗又推开了一些,汴河之中一叶扁舟正悠悠荡开,四面灯火虽然零落,依然可见波纹慵懒,月华大美。
崔念月侧过头望了他一眼,月下的他比州桥明月还要美上三分,神色间的清冷,正如镜中花水中月,令人疑心他是不是真的就在自己眼前。若不是他受了重伤,自己这辈子还会不会再见到他一面?她不由得收回目光,鼻中萦绕他身上浓郁的药味。
“先生似乎睡得不好。可要喝水?”崔念月低声轻问。
阮玉郎静静看着那波纹渐渐消失,摇了摇头:“五更天大郎会来接我,这些日子辛苦念月了。”
崔念月一震,抬头看着他毫无波动的面容:“先生?!念月错了——”
阮玉郎手指轻抚有些微湿的窗框,摇了摇头:“她素有过目不忘之能,又听过几次我的吹奏,你若是吹一段歌头,她未必察觉得到。曲破的气势,你师承于我,却是她听过的,难免会起疑心。”
崔念月任凭泪水无声滚落,是她听到孟九娘竟然对霓裳也那么了解,才起了那一时的好胜之心。先生这样的郎君,许她一片真心,她为何竟能无动于衷还屡下毒手。
“先生——”
阮玉郎低笑起来:“念月何须伤悲?她若真起了疑心,我也还是高兴的。”
崔念月一呆。
“有些人,就算得不到她的心,能让她记住你的种种,也不错。”阮玉郎凝望着州桥夜市边的鹿家包子铺:“我这样的恶人,也能被人记住,能被她记住,甚好。”若是当时死在当场,他竟会变成又一个不顾生死的赵家情种了。
阮玉郎自嘲地笑了起来。
崔念月哽咽道:“先生不是恶人!念月十多年来从未有一日忘记过先生……”这汴京城中,多少达官贵人,文人雅士,可谁又能比得上他一点点?他杀人他放火,他篡位,他改朝换代,和她全无干系,这些年无论他人在不在京城,都一直暗中照拂她,他待她好,他便是好人。
阮玉郎轻叹道:“我也没忘记小念月。”
崔念月再也忍耐不住,却不敢亵渎他半分,只牵着他的宽袖,低泣不已。
楼梯上传来脚步轻响,燕素端着烛台走了进来,对着窗口二人行了一礼:“郎君,兆王府的马车已经到了。”
阮玉郎将崔念月虚虚搂入怀中,微微出了会神,伸手在她散落的乌发上梳了梳,转头问燕素:“大郎呢?”
燕素垂下眼眸,停了停低声回禀道:“大郎说此地不干净,他在车里等着。”
阮玉郎眸中闪过两道寒芒,又转瞬消失,抬手在崔念月骤然僵硬的背上轻抚了几下:“那个柳七待你颇有几分真心,如今换了赵栩做皇帝,他已经上书请求外放,将要去润州做屯田员外郎,你若愿意,做他的继室,离京去过太平日子也是上策。”
崔念月在风月场里这许多年,哪里听不出他言语中竟有天人永隔之意,还这样为自己打算,更是伤心欲绝。
并无王府标记的马车,缓缓离开了教坊妓馆这一片。走至州桥附近,遇到巡逻的开封府衙役,燕素伸手取下腰间兆王府的腰牌递了过去,那几个衙役查验了腰牌,再看看暗搓搓的车厢,行了一礼,马车顺利过了州桥。
阮玉郎斜靠在隐枕上,看着车窗下的少年,车厢内没有点灯,他也能看见少年的眉头微蹙,唇角紧抿,双拳握得紧紧的,搁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也不看自己。
“大郎还在生爹爹的气么?”阮玉郎轻声叹道。
“侄孙不敢。”赵元永挺了挺背脊,稚嫩的少年声音带着明显的抗拒。
“那你为何不将我这个朝廷重犯送入宫中?”阮玉郎慢条斯理地问道。
赵元永猛地转过头来,死死盯着他,原本就红着的眼眶中眼泪在打滚。他拼命压抑着自己低吼道:“因为你是我爹爹!”
“你不是我侄孙么?”阮玉郎好整以暇,轻飘飘看了赵元永一眼。
赵元永颤抖起来,他究竟是谁,他不知道,他就这么和婆婆、姑奶奶一起被送到了一个陌生之处,他就变成了兆王的王孙,身边多了许多服侍的人,也唤他大郎,可谁生了他,他不知道。他的翁翁兆王,待他不冷不热,似乎不得已才认下了他,甚至偶尔也会露出畏惧他和婆婆的神色来,他明白,他的翁翁畏惧的是面前这个他喊了十年的爹爹。
他已经不知道这个爹爹究竟要做什么,当他看到鹿家包子铺的遭遇时,就很难受。当赵棣在洛阳称帝的时候,他知道这也是爹爹的安排。阮姑奶奶就笑着说,让他们做几天短命皇帝有什么要紧,以后天下总归是大郎的。
他不要,他从来没想过,何况皇榜上说得清清楚楚,勾结西夏,引女真契丹铁骑南下,引高丽入侵。多少州县被破,多少百姓家破人亡。
他知道婆婆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婆婆才会生病。孟九娘说过的那些话总在他耳边回响。他曾经坚决不信爹爹会勾结异族打自己的国家,可是无论是时局还是朝廷的皇榜,还是他身边的人,都狠狠地打了他耳光。
可他没法子,这是他记事以来的爹爹。
赵元永狠狠擦了把泪,歪过头倔强地对着阮玉郎道:“爹爹你做了错事,那些事,是错的。”
阮玉郎看着他清秀的面孔上露出的一股倔强的狠劲,胸口的伤痛得厉害,这几日张子厚将所有的药铺都盯得极紧,这伤有些压不住了。他疲惫地靠向后头,轻声道:“天下人都认为我错,唯独大郎你没有资格这么说。”
赵元永压抑不住,将自己埋在膝间哭了起来。
听香阁的东暖阁里,石楠花的味道早已淡去,纸帐内赵栩一瞬不瞬地看着怀中已累得睡着的人儿,眼睫上还缀着泪,脸颊上红霞未褪,唇上的肿略略消了些,皱巴巴的抹胸耷拉着,圆润的肩头上还有一排微凹的压印,整整齐齐,青中发紫。
低头在她眼上吻了吻,赵栩轻轻抽出手臂,翻身下了床,虽不曾餍足,但也神清气爽,只是腹下的那位小六郎还不肯消停,执拗地要证明什么六十息、一盏茶和它是毫无关系的。
赵栩轻手轻脚将晾在纸帐上的亵裤取了,套回身上,想起方才自己脱下来时,阿妧背过身去埋在薄被中僵得跟只煮熟的虾子,雪玉般的后背上只有细细一根带子,他忍了又忍才没去拉断。视线落在藤床上,赵栩忍不住又爬上床去在她唇上啄了啄。身下的人儿扭了扭,嘤咛了一声。
赵栩心中一荡,只有不想走三个字在脑中盘旋,终于哀叹了一声,又下了床,怪不得德宗会定下两日才一朝。待取了郑州,要攻下洛阳却非易事,再想要夜袭香闺却是不能了。
碧纱窗被石子轻轻磕了一下,又磕了两下。却是高似的暗号。赵栩披上窄袖直裰,在九娘床前的脚踏上盘膝坐了,调息了片刻,又返身拉起薄被将她遮得严严实实,摸了摸她散落在枕间的乌发,转身推窗跃了出去。
高似须眉鬓发都微湿,见赵栩精神抖擞地出来,赶紧迎了上来低声道:“跟着崔念月的人刚刚回转来,说进了兆王府了。”他顿了顿:“还撞上了惜兰手下的两个斥候——”
赵栩返身看了看听香阁,笑道:“阿妧也发现了端倪。”语气里一副余有荣焉的味道。
高似一愣,他是因为多年前和阮玉郎合作就知道他在瓦舍勾栏和教坊妓馆中放了不少人,一直也派人盯着,才发现了蛛丝马迹。九娘又是如何能从这一面之中发现疑点的?
赵栩想到她在那样状况下还不忘将对崔念月的疑心告诉自己,还有听到自己早就派人盯着崔念月时那娇嗔的神情,狠狠一口咬在他胸口。赵栩的唇角翘了起来,心中一热,险些一口真气压不下去蓬勃欲念,当场出丑。
阮玉郎竟会离开妓馆,冒险前往兆王府,一定是知道九娘已经疑心上崔念月了。赵栩轻笑道:“多亏了阿妧,能一网打尽了。不然还抓不住兆王的错处。”
高似率先跃上外墙的墙头,示意下面守着的亲卫们出发。所有人都以为赵栩人在郑州,却不知道他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要在攻洛阳前解决最大的内患。阮玉郎这样的人,斩草不除根,无需春风也能又生。
赵栩跟着跃上墙头,轻叹了一声,待要回头再望一望桂花树间掩着的听香阁,两声刺耳的急啸传来,两道暗影从墙角的一片竹林中飞旋而至,直奔赵栩的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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