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恐怖灵异 > 汴京春深 > 第366章

沙棠舟,小棹游。池水澄澄人影浮。没了长篙,小船随池水微微起伏荡漾着,水面上两条人影越来越近。
九娘解下风帽,身后舱内的琉璃灯将她纤细轮廓镀了一道柔柔黄晕。
赵栩伸手扶稳了她,两人静立船头,目光缠绵交织在一处,低头的眉眼含春,抬头的爱意无限,谁也没有惊动这残月凝碧。
九娘红着脸微微侧过头,今日她特意只用了喜鹊登梅簪,云髻上别无饰物。那曾经被她三次退拒的白玉牡丹钗,不知道会不会怨她。
赵栩却低头在她鬓角轻啄了一口,松开她后退一步,深揖一礼:“吾心悦阿妧已久,唯愿与你携手相将,白首到老。乞阿妧不辞辛劳,为吾生儿育女,为吾治理后廷。大赵后宫,吾在位期间永不纳妃,永不选秀。若无子嗣,吾将立十五弟为皇太弟,继承祖宗江山。”
“六郎——”九娘呆呆看着他,只觉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赵栩又是一揖:“乞阿妧为我妻,为吾之皇后,为我大赵一国之母。”
九娘泪眼朦胧,却不敢眨眼,这样的时刻,她怎能落泪。
眼前的郎君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情深似海,磐石不移。
九娘深深吸了口气,双手平举齐眉,躬身还了一个深揖礼,柔声道:“不敢请耳,固所愿也。此生能与六郎相守,妧之幸。”
她会爱他慕他,知他信他,尊他敬他。愿以余生来证。
赵栩手腕抬处,喜鹊登梅簪落入袖中。
九娘轻呼了一声,乌黑亮泽的秀发已坠了下来,在月华下如一道瀑布,铺满她肩头后背,几近垂至船板上。
“来,我替你绾发插钗。”赵栩微微笑,以后他还要替她描眉画钿。
赵栩以手指作梳,将垂在九娘脸颊旁的乌发拢至耳后,却见她莹玉可爱的耳朵红得厉害。除了水声轻拍在船体上,似乎还能听到她心跳得极快。
少女眸中月华迷离,似生轻雾,她福了一福,背转过身,缓缓跪坐于赵栩身前,长发委地,披散于如花瓣散开的深青色大氅之上,莹莹生辉,宛如白天笄礼初加时模样。
九娘微微侧过脸,看向赵栩轻笑道:“有劳六郎。”
身前人儿的如玉小脸在乌发和深青色大氅衬托下越发晶莹剔透,鸦羽般的长睫轻颤,投在眼睑下的一小片青影也微动不已。整个人如深夜静放的优昙花,青白无俗艳。
赵栩舒出一口气,坦承自己的小心思:“阿妧你美成这样,我竟生出了将你藏起来不叫人看见的念头。”方才她那一眼,若是看向旁人的,他大概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九娘眼睫如蝶翅轻颤了几下,抬起眼看向他抿唇轻笑:“可再美也美不过那位燕王殿下,阿妧终究是没脸上街的。”她抬起手朝赵栩比了个三字。
赵栩一怔,不禁大笑起来:“几年前那句三分姿色,你是要牢记一辈子么?”他一撩大氅下摆,跪坐于九娘身后,双臂环拢将她搂入怀中,埋首于她肩上深深吸了口气,凑道她耳边轻声问:“阿妧是在调笑撩拨我么?不过你这般小气也好,我认罚,是要打还是骂?”他沿着那秀致又红得发烫的耳廓轻啄过去,含着笑模糊不清地嘀咕了一句:“打是亲,骂是爱。我都喜欢。”
九娘心里想要避开那恼人的唇舌,奈何身娇体软,动弹不得,被拢在他气息间,头晕目眩。
“你先松开我,君子动口不动手——”九娘嘟囔着抗议。这人方才说得那么正经,片刻间就化身为禽兽,她连一点准备也没有。
赵栩扬了扬眉,含着那极可爱的耳珠吮了一口:“我是在动口啊。不过我宁愿做个小人。”他忍着笑,手已在她腰间游走起来。
九娘被他打蛇随棍上搅得意乱神迷,软倒在他怀中,耳中全是他温热呼吸,耳珠也被这厚颜无耻之徒辗转含弄,她挣扎着伸手去掰那在自己腰间作祟的大手,不经意被牡丹钗尾刮刺了一下,轻嘶了一声。
赵栩一停,捉起她小手,见她手指上一点血珠殷红,便直接含入口中吸了几口:“疼得厉害么?”他忍了许多日子了,感觉自己像那爆竹,略一点火就要炸,忍着疼,不忍也疼。
“都怪你。”九娘拿眼瞪他,秋水横波,潋滟娇羞,哪里有半分责怪之意。手指被他舔舐得一阵麻意,直达心间,不由得垂眸低声道:“好了,不疼了。”赵栩桃花眼含情,任由她抽手,却肯不松口。
“你——你是小狗不成?”九娘气急羞急,手指却僵着一动也不敢动。
赵栩松开她,笑着亲了亲那伤处,又亲了亲九娘的鬓角,柔声道:“不是小狗是大狗。若是发髻绾得不好,你再一起罚我罢。”他将牡丹钗横转,口中衔了长长钗身,那牡丹绽放在他脸颊边,国色无双,一双手已挽起那乌青瀑布,修长手指穿插翻飞,顷刻间已挽了一个峨峨云髻。
九娘正惊讶于他手下轻柔,头上一重,牡丹钗斜斜插入,人已被赵栩轻扶着站了起来。
赵栩目光灼灼,盯得九娘面红耳赤,被他含过的手指和耳珠都麻麻的。九娘垂眸从怀中取出一样物事:“阿妧的这个,还请六郎收好。”
一颗小乳牙坠在鲜艳红绳下,摇摇晃晃。
赵栩手指摩挲了两下那温热的小牙,低头笑道:“阿妧替我戴。”
九娘踮起脚尖,小心地避免红绳勾到他发冠上。池水中倒影却好像她勾住了赵栩的头颈,有送吻之嫌。
赵栩垂眸看着她,强行克制着要恣意肆虐她唇舌的念头,只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长叹道:“唉——还要等一百零七天,期间还见不到你,做皇帝也这般不如意,真正无趣。”
九娘抬起头,见月已过中天,调皮地笑道:“已经过了子时,只剩一百零六天了。”
“来,马无夜草不肥,我陪你到舱里用些点心。”赵栩抛下满心的绮思,牵了她往舱里走。
九娘不依:“谁是马儿啊?”
赵栩侧过头,眉梢眼角都笑得别有意味:“我是,我才是。”
九娘心念一转,不知怎么,尚书内省司寝女使送来的避火册子里有几幅图忽地在脑中闪过,她脸唰地又红了。这坏人笑得如此“淫荡”,还说他自己是马儿,一定是她神魂颠倒才会胡思乱想……
胸前忽地多出一双手来,九娘吓了一跳。
“舱内炭盆火足,来,脱了大氅。”赵栩无辜地眨眼。若是阿妧没有想歪,他就不姓赵。
九娘努力集中精神不再想那些不该想的:“多谢六哥。可我方才已经吃过许多了。”
六郎变回六哥。阿妧你可真是不打自招。赵栩笑着揭开盖盅:“一碗浮丸子而已,团团圆圆取个意头,我俩分着吃。”
桂花蜜香扑鼻而来,圆滚滚的六只浮丸子不大不小,雪白粉嫩,半透明的藕粉糖水漂浮着上几颗朱红枸杞,金黄丹桂。那桂花蜜的味道十分熟悉。
“你今年不曾酿桂花蜜,这是我会宁阁里藏着的两坛子。”赵栩笑盈盈取了玉匙给她:“这是凌娘子的手艺,尝尝。”
九娘舀起一匙,轻轻咬开一个小口,笑道:“是红豆沙馅的,已经不怎么烫了。”
赵栩凑过头来:“我尝一口看看。”
九娘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咬过一口的那个浮丸子已经落入了赵栩口中。
他们两人这是共食了一个小小的浮丸子?“我俩分着吃”难道不是一人吃三只么?
九娘看看手中玉匙,强作镇定地又舀了一个,犹豫着是要一口吞下去还是若无其事地继续先咬上一口。
赵栩笑盈盈地看着她,心中大乐。还有什么比逗弄阿妧更有趣呢,只是她这种红着脸还强做镇定的模样太过诱人,若不接着欺负她,实在可惜。
“这个我先尝。”
九娘脑中被什么糊住了似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拉到赵栩唇边,丸子就被赵栩咬走了一半。
“这个是芝麻馅的,很香。”赵栩将玉匙推到九娘嘴边:“这一半给你。”
九娘眨眨眼,身不由己地张开了嘴。囫囵吞下后,芝麻馅是什么味道,她没来得及细察,只知道很甜很甜。
赵栩笑着伸出手指在她唇角摩挲:“沾到芝麻了。”
九娘看着他把手指放入口中吮了一下,脑中轰地就翻腾起来。
“你也沾到了——”九娘低声道。声音似乎从船舱外传来的,她自己都恍惚起来。
赵栩扬了扬眉,舌尖轻卷,在自己唇角打了个转,桃花眼潋滟,眼角春意盎然。
吃完第六个丸子,九娘已满身是汗,红着脸搁下玉匙,想了一想才看着他低声控诉道:“六哥无赖,你故意这般,有以色诱我之嫌。”
赵栩却蹙起眉头:“阿妧你觊觎我美色已久,才会见色是色。”
九娘瞠目结舌。
赵栩一本正经地道:“但既然阿妧如此期待,等大婚那日,我定倾尽全力,认真色诱阿妧。”
“赵栩——!!!”
池水被骤然震动的小船搅出许多波纹。
宝津楼上依然笙歌不断,花灯流转。孩童笑闹不绝,划拳喝酒的也尽情畅快,陈小五困极了,躺在章叔夜怀里睡得很安稳。六娘轻轻给她掩紧了小披风,柔声问章叔夜:“章大哥一直在照顾我们,可要吃些什么?我去买。”
章叔夜双眼一亮:“请六娘子给叔夜买两个鳝鱼包子吧。鹿家的鳝鱼包子会带来好事。”
六娘一愣,笑着点了点头。原来他也知道这句话,想来也是阿妧告诉他的吧。不知他想要得到的好事,又是什么。买好包子,六娘紧紧握着手中的油纸,看着不远处那高大英挺的身影,心乱如麻。
楼台的另一端,吹笛人早已离去。赵浅予抱着孔明灯,有些紧张:“阿昉哥哥,今夜没什么风,这灯可飘得起来?”
苏昉看向远方金明池中隐隐约约的一叶扁舟,笑道:“自然能飞的高高的远远的。来,我帮你。”
残月下,一盏孔明灯缓缓升起,往池中央飘去,悠悠荡荡,越来越高。
赵浅予双手合十,凝视着那远去的灯火:“阿昉哥哥,以后你还能帮我做孔明灯么?”
苏昉心中突地一跳,想起九娘曾经提起的事,脸上一热:“能。”
赵浅予大喜,转过头来掰起手指:“我要做上许多盏,许上许多愿。”
看着她笑颜如花,苏昉点点头:“好。”他正好也要做上许多盏,但他的心愿,已经实现了。
娘说得对,一个男子,若能济世安民,固然了不起,可若能令身边的人平安喜乐,同样了不起。眼前的少女,他见过她流泪,见过她彷徨无助,见过她强作笑颜,她还有多少心愿,他想知道。
长篙划过水面,小舟缓缓归来。催促年光,旧来流水知何处。怎忘得,楼台上,携手处,灯明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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