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木匠一听,皱眉道:“不行不行,我不会,我只会做木工。”
许澄宁劝道:“不会亏待您的,造纸的法子我这有,只是缺点工具和材料。劳烦您把工具做出来,工钱日结,等纸做出来了,再按数付钱可好?”
利木匠犹豫了,许澄宁又道:“左右您现在没有木料,暂时做不了木工,您就帮帮我吧。”
这个地方虽然四面环山,气候略湿润,依着河流,水源够人们日常生活用,但总体而言还是在整个西境的大气候中的,寒冷干燥,群山大多都是石头山,树木并不很多,能做木材的更是少之又少。
利木匠做熟了木工,自认为囤的量够得上下一批木材引进,但许澄宁一来就下了这么大的单子,是他预料不到的。
许澄宁认为,就算利木匠继续做木工,这里的树木也经不起霍霍几年,到时就得去外面买木材,买木材要钱,托人去外面买也要钱,宝平县没法赚外面的钱,自己的钱却水似的往外流,如此宝平县能坚持几年?
这个现状肯定是要改的。
但当务之急,她要纸。
她把道理揉碎了讲给利木匠听,利木匠人憨,挠了挠头就答应了:“行吧,那我试试看。”
然后他凶巴巴地冲涂木匠龇牙:“姓涂的!便宜你了!”
涂木匠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木材的事情解决了,许澄宁趁着聚集在这里的人多,高声对所有人道:“诸位乡亲们,今日借这个机会,想跟大家说一声,我打算办一个书院,教学生识文断字,诸位家中有孩子的,尽可送过来读书。”
乔公照顾她是新来的,也帮忙说了几句。
乡亲们都敬重读书人,都很捧场地拍手夸赞,但许澄宁总觉得他们当中没有一个有要读书的意思。
也不是不好理解啊,这里的孩子才几岁就要跟着大人忙里忙外,而且这样一个封闭的小世界,没有功名利禄的熏陶,没有等级高低的比较,所有人只需要忙着维持生计就好,子女长大了多半就成为跟他们父母一样的人,几十年如一日地重复一样的事。
她得想个办法,把这个固化的局面打破才行。
是夜,江边。
一群矫健的男子拖家带口的,冒着夜色疾行,当中有妇人和孩子背着包袱,无声地跟随着越过山林,来到江边,那儿还有一群人,乌泱泱足有数十人,他们的身后停泊着一艘乌黑的大船。
“都齐了?”
“我这一共三十四口人。”
“那就都齐了。”说话的人高高扬手,“上船!”
老幼妇孺先行,然后再是青年盛年的男子们,刚上了一半,凌空一阵咻咻的破空声刺破了江边的寂静,随之而来是利器入骨入肉的声音。
受伤的矮下身呻吟起来,其余人纷纷拔刀。
“中计了!快!”
来不及了,身着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官兵已经从船舱、桥头、树梢、水下冒了出来,十分迅速地废去他们的手脚拿下,负隅顽抗的则一刀刺死,鲜血飞溅,渗进了乌木的船板缝中。
剩下的人看大势已去,果断跳水,然后发出一声声啊啊的惨叫,等水面上的人全部拿下后,官兵们这才把布在水里的网一拉,网起了跳水的二十余人。
渔网是粗布加上麻揉搓而成,中间还掺了细而韧的铁丝,连结之处带着铁刺,有人还试图挣扎,却只是徒劳地把自己扭了一身的伤,最终只能无奈地被俘。
单左带着一身血气敲开了房门,抱拳:“殿下,人已经全部落网,一个不差。”
“嗯。”
秦弗应声。
完明教人狡猾,善于伪装,每每混在普通人中,看着与淳朴老百姓一般无二,极难辨认其身份。他调查了三个月,才确定了准确数目以及他们的身份,清扫端、宁两派的种种妨碍,精心布局,才终于在今夜送去最后一击。
是时候回京复命了,现在回去,正好赶在万寿节之前。
离京前寿王曾说要在万寿节上为他请赐婚圣旨,他当然不会答应,但为防止寿王背着他订下了婚事,他得回去拦着。
“殿下,药来了。”
单右打开一个不及掌心大的小盒子,里面是一颗鲜红的丹丸。
嘉康帝送来的。
秦弗盯着那枚药,道:“叫钟白仞过来。”
钟白仞是睡到一半被弄醒的,抱怨了一路,看到那药的时候,转而抱怨起皇帝老儿来。
“有病啊,三更半夜送药,让不让人好睡?三更半夜送药,你也不是非得三更半夜吃药,明早也行嘛……”
“说正事。”秦弗打断了他。
钟白仞不情不愿地放下药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把小刀,将那枚红丸一分为二,留了一半,另一半收进一个小瓷瓶里。
他又另外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白色的小药丸,连着半枚红丸,递给了秦弗。
“这次只吃一半,再吃两颗解毒丸,减少依赖,有不适之处再吃另一半。”
秦弗接过,一口吞下。
主动提出服毒既是为了救许澄宁,也是他铤而走险的一步棋。
端王、宁王势力不除,嘉康帝就还不能死,否则在强敌在外之时三王割据纷战,天下必定大乱。嘉康帝不死,而秦弗需要急速扩张势力,索性就让嘉康帝以为他一直在自己掌控下,不要动不动就出手碍了他的手脚。
这步棋能否赢,就看钟白仞的了。
钟白仞道:“我要不能解,天底下谁能解?说这话简直是羞辱我!我连砒霜都能解,怎么不能……”
秦弗摆摆手,让他出去了。
“让人查的事,如何了?”
单右道:“今儿收到书信了,说,柳二写书之前,确实与谢大见过几次面,书写完后,谢大也参加了几次讲书会。
“还有,不久前,谢大乔装,私下与宁王世子见了一面,宁王世子给了她一个香囊。暗卫本想拿过来,但谢大谨慎,当着宁王世子的面把香囊丢进了火盆里,看着烧干净了才走。”
香囊看不看无所谓,事已至此,谢琼韫是不是幕后黑手已经一目了然了。
秦弗脸上浮起戾气。
许澄宁与谢琼韫无冤无仇,除了血缘上的关系,没有任何交集。
但他不是猜不到谢琼韫这么做的原因。
无非是嫉妒,她引以为荣的样貌、才学、身份、家世在许澄宁面前全都不值一提,所以她害怕了,害怕许澄宁的光芒盖过了她,所以一不做二不休,趁许澄宁孤立无援,躲在暗中对她下手。
这些冠冕堂皇的名门贵子贵女,一个赛一个的卑劣。
死而已,太便宜了她。
“既然她这么喜欢好名声,那孤就一点一点毁给她看。”
让她在恶臭的名声里,度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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