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允安满心疑惑。
他扭头去看宁王,见宁王似乎也愣了一下,片刻又坦然笑开。
“这是你们下边刻意进贡的?”
嘉康帝在世的时候,每逢节寿也常有地方进贡财物和特产,是以宁王并未觉得奇怪,反而为之雀跃了一下。
倒是府尹稍一愣神。
这不是……陛下下的旨意吗?
转念一想,陛下大抵想做做样子,当臣子的岂有不依的道理?
于是他迅速低头,言辞恳切地恭维道:“是,陛下登基,普天同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有的一切本就是陛下的东西,微臣只是把它送到陛下跟前而已。陛下千古,家国之福,百姓之福啊!”
这一通马屁把宁王拍得浑身舒爽,眉开眼笑得像寺里的弥勒佛。
府尹心里得意,立马殷勤地俯身打开箱笼。
除了真金白银,还有一尊十分罕见的雕绘嵌宝箜篌,显然是下了大功夫特意弄来的。
宁王既出身皇室,又有富可敌国的富商母家,按说什么宝贝没见过,但还是被这尊巨大华美的箜篌惊诧住了。
他让人把箜篌抱到跟前,细细抚摸,又轻轻拨弹几下,音色空灵清透,环耳缭绕,十分动听。
再看箜篌上的雕工绘艺,可是实打实的精湛细致,雀鸟之形栩栩如生,且颇有特色。箜篌上嵌的宝石,亦是透亮无暇。
宁王数十年阅宝无数,却也从没见过如此妍丽、如此晶莹、这么硕大的西域宝石。
这一尊,价抵连城。
“这是……”他手指摩挲在嵌宝上,“从安丰来的?”
他太惊讶了,如郑家这般雄霸天下的大皇商,都弄不来安丰这样规格的好东西。
从前尚且如此,何况现在西陵与大魏还在打仗。
府尹笑得谄媚:“陛下见多识广,这些于您不过尔尔,但是是微臣一片心意,望陛下笑纳。”
他心中得意,他可是来得最快的,还是最用心的。本来还在苦恼什么能得陛下欢心,谁知正巧在集市上看到一伙行脚商人正在售卖的宝贝,可不就是打了瞌睡送枕头嘛。
当然这物也不是买来的,他哪里买得起,但他抬出新帝威逼利诱,货商不想给也得给。
只要讨了陛下高兴,那高官厚禄不就想有就有?
宁王喜乐,世人皆知,他果然对这个礼物非常满意,对府尹道:“爱卿用心了,朕很满意。正好前些日子选贤与能,还空了一个侍中的位子,便由你来担任吧。”
府尹大喜,立刻跪拜谢恩,走出去的时候,脚步都轻了。
谢允安看着这一切,觉得不太妥,见宁王低头摆弄箜篌,心里斟酌了一下,开口道:“陛下,阿谀谄媚之人,不可抬举啊。”
宁王头都没抬,随口道:“朕知道,只是今日高兴,何况不过给个体面的加官头衔罢了,掀不起风浪。”
谢允安听宁王知晓轻重,略觉安心,便不再规劝。
然广德府府尹一离开府邸,他加官进爵的消息便传开了,引得各州府长官蠢蠢欲动,愈发加快了手脚。
黄澄澄的榜文张贴在布告处,被民众一圈圈围看起来。
“田亩税、丁税增税二成,商市税增税三成,另置车船税、布税……这、这什么东西啊!”
百姓们有识字的不识字的,有人把榜文的文意一讲,瞬间人声鼎沸。
“东魏皇帝的母家已经把粮价抬得那么高,我们吃都吃不饱了,哪来的钱交税纳贡?!”
“上面说了,可以服兵役徭役抵税……”
“我家只有一个七十岁老母,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我去参军,她们吃什么!”
“东魏皇帝不是有钱吗?怎么还找我们要钱?这、这不会是假的吧?!”
“都张贴在这里了,圣旨在这,印章在这,还能有假?东魏皇帝不是说了,传国玉玺是先皇所给,一直在他手里吗?”
“做梦呢,怎么可能会是假的?我有个做生意的朋友,前两日刚去了趟徐州,他说广德府头一个纳完贡,东魏皇帝龙颜大悦,还给府尹封官了!”
“天啊,竟有这样的事!狗官拿民脂民膏去孝敬皇帝,步步高升?荒唐,简直荒唐!”
“我不管,我没钱,这钱,我死也不交!”
“对!”
“死也不交!”
“大不了反了!”
百姓们义愤填膺,闹闹哄哄地抱怨、怒骂、发牢骚。民声正载道,那头衙役敲着锣,啌啌咣咣压破大家的声音,昂首阔步地走来了。
“收税纳贡,收税纳贡!所有人都回自家把钱银备好,衙门马上来收税了!”
有男子愤怒地啐到他们脸上。
“呸!交个屁!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衙役道:“交不了税,就抓壮丁!现在就跟我去衙门!”
衙役伸手来抓,男子将人一推,跟衙役打起来。
“反了你们了!”
衙役们一拥而上,跟百姓们厮打起来,因为人手不够,很快被打得落花流水。
而百姓们也一跃涌到衙门前去抗议。
有书生带头道:“历来帝皇登基都要体恤百姓,大赦天下,崇武皇帝一来就下令纳贡,贪得无厌,这是昏君之举!”
“对!昏君!”
“昏君!苛政猛于虎!他是要啖我百姓血肉不成!”
“昏君!收回旨意!”
百姓们太过激愤,直接涌进了衙门,把刺史扯了起来毒打。
刺史扶着官帽,在铺天盖地的拳脚里孤立无援地大喊:“大胆……放肆……你们这些刁民……还不快住手……”
喊声淹没在百姓的怒火中,刺史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主簿不得不战战兢兢出来主持大局,好声好气地劝回了百姓们。
“大人也是奉命行事,会将此事奏报陛下的,你们都各回各家,等消息去吧。”
百姓们终是向往安居乐业,不愿起冲突,便听取了主簿劝言,先走了。
人都走光,主簿这才扶起嗳嗳呼痛的刺史。
“大人,这,可怎么办啊?要不要给陛下上书禀明实情?”
刺史挂彩的脸现出狰狞:“人人都能纳贡,这个时候我跟陛下唱反调,扫陛下的兴,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你知道临州的应大人纳了多少吗?十万两!整整十万两!难道你想害我升不了官儿吗?!”
主簿低头告饶:“不敢不敢……只是,百姓不肯交钱,可如何是好?”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刺史恨恨地咬牙,“调兵来,我不信他们敢不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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