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知黍向前走去,他的眼睛盯着酒楼,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手却下意识摸向大腿外侧。
外衣里面很硬,是因为绑着一把菜刀。
身为庖厨,走到哪里,他都会带着菜刀。剁菜或者砍人,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吐蕃人多,他是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但能抵挡一阵,闹出大乱子,就能让成蔚然趁机离开。
可是崔知黍刚刚走近吐蕃官兵,便听到了成蔚然的声音。
她端坐在酒楼大堂,回答那些吐蕃官兵道:“我?我是生意人啊。”
崔知黍的手连忙从大腿上离开,喊道:“小姐,我回来了!”
成蔚然很镇定,他们就有机会。
“什么人?”
吐蕃官兵抬刀把崔知黍挡在外面。
崔知黍举起手道:“她是我们家小姐。我陪着小姐出门做生意,刚丢了东西在外面,这不,才找回来。”
他说着塞到统领手里一包银子。
那统领这才面容缓和,推开一个战战兢兢的百姓,走到成蔚然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她,开口道:“你做什么生意?”
“粮食和布匹,”成蔚然道,“我是大周人,最近云川县打仗,有一批本来要卖往大梁的粮食无法出卖,所以来吐蕃碰碰运气。”
大周和大梁打仗,当然不能再互通买卖。生意人哪里有机会就去哪里,成蔚然这么说,倒也让人信了几分。
统领冷冷地盯着成蔚然许久,才挥手道:“带回去!”
“小姐!”崔知黍惊骇之下就要拔出菜刀。
成蔚然站起身。
她的手拢在衣袖中,身姿笔直神态自若,唇角含笑道:“崔管事别着急,咱们既然来做生意,同谁做都可以。那批粮食就算贱卖了,也比压在手里好。”
吐蕃统领若有所思地看一眼成蔚然,阴森森道:“你最好真的手中有粮。”
领兵打仗,粮草必不可少。寻常的将领不会有沾手粮草买卖的资格,但他的上司有。
把这人带到上司那里,他便也能趁机分一杯羹。
成蔚然跟随吐蕃统领向外走去。
“我们做小本生意的,只求钱货两讫。”
她脸上并无惧色。
吐蕃守边大将多吉并没有住在营帐里。
同其他吐蕃将帅不同,他喜欢住大周制式的房子,喜欢吃汉族食物,喝大梁酿造的梅酒,看孙武兵法。
多吉年近四十,头戴狐皮帽,身穿扎规武士服,端坐在矮案后。
他看着从天而降般的成蔚然,一双手突然在大腿上摩挲几下,身体向前倾,目光从成蔚然的脸一寸寸往下移,最后在她的百褶裙上收回,怔怔片刻,才眯眼道:“你有粮草和布匹?”
“是的。”成蔚然并未施礼。
“什么价?”多吉问。
“粮食一石一百二十文,共有五万石。布匹倒不太多,将军若能把这些粮食买完,我们那一百匹布,就当白送给将军做冬衣了!”
这个价格,比市面上的要便宜五文,已经算是贱卖了。
多吉猛然起身,围着成蔚然走了一圈。
太香了,大周的姑娘必然常常沐浴。头发柔顺皮肤芳香,让人想啃上一口。
“来人!”他吩咐道,“安排这位姑娘住下,容本将军禀明上峰,再做打算。”
房子不大,看起来还算舒适,成蔚然确认外面没有人偷听,便取下窗杆关窗关门。
崔知黍憋了半日,这会儿才有机会询问。
“小姐,咱这是为什么啊?”
“咱没有粮食啊。”
“这要是被他们知道您的身份,就完了。”
吐蕃和大梁虽然尚且和睦,但是若捉住对方的皇后,还不是想要什么,就能要到什么吗?
成蔚然看着外面的暮色,摇了摇头。
“多吉是唯一的吐蕃守将,假扮大梁军队进攻大周的,必然就是他。只要我们能找到证据,就能让大周和大梁冰释前嫌,这仗,便不用打了。”
“小姐原来是为了这个。”
崔知黍神情震动,张了张嘴,又垂头道:“小的竟未想到。只是那多吉,他……”
该怎么提醒娘娘呢?
多吉看成蔚然的目光,分明如狼群环伺羊羔一般,透着只有男人懂得的不安分。
“你放心,”成蔚然道,“眼下他想得到粮草,咱们暂时还安全。”
崔知黍只得点头。
他摆放好桌椅,让成蔚然歇息,自己去借小厨房做饭。
他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件事了。
初秋的风景在窗外掠过,如果仔细看,能看到树梢顶端像染了阳光,慢慢变黄。
秋天快到了。
御史中丞魏光嗣坐在马车里,饥肠辘辘地赶路。
“大人,前面的驿站停不停?”
赶车的车夫询问道。
“不停了,”魏光嗣在车中有气无力道,“下一个驿站再停。”
“可是两个驿站之间相隔五十里。”车夫忍不住抱怨,看来也饿得厉害。
魏光嗣扭头看一眼车后面,马不停蹄跟着他的几个将官也已经又累又饿。看那握不紧缰绳的样子,似乎随时会从马背上摔下来。
“算了!”他终于松口道,“停下吃点东西吧。”
虽然急着到边境去,但也不能在路上饿死人。
他已经很久不率军打仗,全靠身后这些人保护呢。
做钦差真难,还不如上回送嫁那次,一路吃吃喝喝到了大梁,公主一丢就回来,甚至还拐弯去游玩。
“大人,”车夫扶着魏光嗣下车,忍不住问道,“咱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啊。”
“因为要打仗了啊,”魏光嗣叹息道,“你去过战场吗?”
车夫摇摇头。
“你听说过战亡数字吗?”
“这个听说过,”车夫道,“去年咱们打匈奴,伤亡十七万。”
“十七万,”魏光嗣看着远处矮小的民房,感慨道,“那些都是百姓们的孩子,他们其实有名有姓,有父母,有孩子。咱们早去一会儿,大周和大梁开战的伤亡人数,就能少一点。少一个,就有一家人不用夜里恸哭。”
车夫呆呆地看着魏光嗣,感觉耳边如有滚雷响过。
“大人……”他拽着缰绳道,“要不然,还是赶路吧?”
魏光嗣抬脚迈进驿站,仿佛没有听到车夫的话。他扬声问道:“有烤羊腿吗?来十个!”
真是的,钦差也不是铁打的,既然停下来了,就让人吃饱再走啊。
虽然西南边境没有送来新的军情邸报,但洛阳城的百姓显然已经恨极了沈连翘。
虽然不能到使馆丢鸡蛋,但是他们可以在街巷间七嘴八舌地怒骂。
这种情绪渐渐蔓延到朝堂。
几位清流朝臣商议着,想要上奏皇帝,纳和顺郡主为妃,不要娶为皇后。
但是这种奏疏送到丞相案头,都会被丞相压下,找个借口驳斥回去。
成坚这么做,倒不是对沈连翘有多么看重,也不是担心惹怒大梁。
而是他还记得成蔚然临走时说过的话。
成蔚然说沈连翘是她的朋友,说希望父亲能帮助沈连翘。
他的女儿要嫁到千里之外,却不为自己求什么,只一心关心那个姑娘。
既然答应了女儿,就要做到。
成坚把那些奏疏丢到一边,看着砚台中慢慢干涸的墨,忽然回忆起女儿小时候,帮他研墨的场景。
那么乖巧懂事的女儿,有没有吃苦受罪,有没有人欺负她?
成坚抚摸着砚台,唇角抖动,眼皮垂下来,半晌一动不动。
真是老了,竟也会睹物伤情了。
沈连翘感觉自己像住在牢里。
不能出使馆,不能去逛街,不能盯着金楼的生意,看自己日进斗金。
“好无趣。”她支着头道。
“什么时候吃饭啊。”她漫不经心地絮叨。
“郡主,”阿靖回答道,“咱们半个时辰前,才刚用过膳。”
沈连翘突然一拍脑袋起身。
“既然近日无事,我把解药吃了吧!”
她说完便去拿解药,抽出妆奁,打开锦盒,却怔在原地。
“我的药呢?”
沈连翘迷惑地看向阿靖,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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