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接过我的包甩肩上,痞里痞气的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大咧咧的打滕静身边经过。不知是不是有意,背包的角刮在她左边的头发上,硬生生扯下来一绺,把溜光水滑的发型弄得乱糟糟的。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碰到您了吧小姐,小姐去医院看看吧,万一伤着小姐,我可就罪大恶极了。小姐您说句话,没伤到脑仁儿吧,小姐?小姐?”
我扭过头吃吃的笑。
师兄挺会演,一口一个小姐,骂人不带脏字儿,叫得滕静脸都黑了。
小姐,在南方是对女性的尊称。陌生男女见面,称呼一声先生小姐,既显得自己礼貌又是给对方的尊重。
可在北方,小姐具有特殊的含义,绝大多数时候用来称呼特殊职业者,至于这个职业是什么,大家都懂的。
我在林城呆了几年,对此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
滕静是北方人,当然知道小姐所代表的意思,不可能听不出来师兄是在隐晦的骂她。堂堂富家千金被称作小姐,简直就是莫大的羞辱,搁谁也受不了。
而且从昨天开始,师兄都是和我一同出现,昨天就把她怼够呛,今天这一撞,谁敢说他不是有意的呢?
可是,问题就发生在可是二字上。
可是,就算师兄是有意的,她再怎么不满,也没有办法反驳,甚至不能为自己讨个说法。因为师兄认错的态度实在是诚恳到无可挑剔,对自己的错误认识得非常深刻,想要带滕静去医院的建议特别真诚。
她但凡说点什么,都会被人指责不依不饶没有同情心。
只因师兄背着大袋子,穿着普通的工装,怎么看都是处于弱势的人。
恃强凌弱,会被大多数人讨伐的,这对于滕静来说,有点犯不上。
虽说被刮了一下,但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人家态度那么好,完全没有不管和逃逸的意思,她纵使想要挑错,却也无从下手。
再说,她今天的目的是我,也没有心思去计较这一撞。敌人嘛,越少越好对付,这个节骨眼儿上扩大敌人对伍是不明知的。
所以,被撞这一下,她只能认了,打掉牙和血吞呗,谁让正好赶上了呢。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别在这碍眼。”滕静怒气冲冲的摆手赶人。
小胖子像是才看到自家主人被撞到似的,心急火燎的围着轮椅转了好几个圈儿,吓得说话都结巴了,不住的问,“小姐你怎么样,小姐你伤到哪里了,小姐我们要不要去医院。小姐你说句话呀,小姐你别吓我。”
好嘛,师兄背影还在大厅里,就自动来了个接班的,小姐小姐叫的这叫一个遛。
滕静的脸色像刚吃过翔,耐人寻味。
我真的忍不住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哈哈的笑。为了不打扰别人,我是用手捂着嘴的。
“闭嘴,再说一句我就开了你。”滕静两次吃瘪,憋了一肚子的气,全都撒在小胖子上了。
小胖子也是个人才,被呵斥了也不生气,立刻停止转圈儿,满脸担忧的站在侧面,快要哭了。
没看出来,小胖子也是个极有天赋的人才,适合做演员。
“那个,还有心情谈吗?不谈我得走了,还有正事要办呢?”
滕静这个气呀,脸色像茄子皮似的,黑紫黑紫的,特别吓人。那精致的妆容、昂贵的衣料,都被这张脸衬托成笑话。
“谈,”滕静咬紧后槽牙,语气森冷的说道,“跟我出来。”
我不配合的摇摇头,“你得告诉我去哪,不然我不出去。”
滕静咬咬牙,“我在这附近有家店,去那里坐坐。”
“不行,那是你的地盘,我一个女孩子过去不安全,万一被下药什么的就遭了,那么危险我可不去。”
“那去前边的咖啡厅。”
我又摇摇头,“那家店要十点钟才开始营业,现在没有人。”
“我车里,去我车里总行了吧。”滕静双眼冒火的低声怒吼,身体向前倾出,和水平线成三十度角。
“小姐请注意安全,我穷着呢,被碰瓷也拿不出钱来。车里也不行,空间密闭,更容易出事。不行,我不去。”
滕静大概出生到现在也没遇着我这么难缠的人,也不吵也不闹,就是非暴力不合作,让她拳拳打在棉花上,有气没地方出。
然而,但是,滕大小姐也是有脾气的,“那你说,哪里你能去,你说。”
我指指脚下,“这里。”又指指身后,“那里也成。”
滕静可能要疯了,勉力压着怒火,“去餐厅。”
行吧,餐厅人来人往的,眼睛多,她想加害我,没那么容易。
小胖子一听地方定好了,推起轮椅就走。
哪想滕静不配合,猛地站起来,高跟鞋敲打着地面,阴着脸大步的来追我。或许是想超越我,拿回她的主导地位。
可惜她那双腿还没有完全恢复,经不起她折腾,自然也不可能为她的气势增加多少帮助,反而没走几步便软软的用不上力,人也跟着向前抢过去。
说实话,我特别想做一个旁观者,看她摔个狗啃屎,谁让她老是干那么恶心人的事,太可恨了。
但一想那双腿是因为大哥才变成这样的,我又于心不忍。
做人不能没良心,滕静再如何坏如何可恨,终归救过大哥的命,我真的做不到眼看着她摔倒而无动于衷。
我被滕静的突然摔倒吓了一跳,想也不想的反身冲回去,伸出双手想要扶住她。
之前在京都的复健医院住院时,我常去看她。好几次正好赶上她在康复教室做复建,那时的她额头的汗水连头发都打湿了,牙齿把嘴唇咬得血淋淋的,受了不少的罪。
好容易能走了,可别为了这一摔再一夜回到解放前,那之前的罪不是白遭了吗。
只是我离得太远,再怎么用力的跑,也已经来不及。
好在小胖子给力,在滕静的脸着地之前,捞住她的胳膊,把人扯了回去,虽说样子有点不雅,但好歹没受什么伤。
一向爱面子的滕静先是被刮到头发,接着被我磨疯,又差点毁容,再好的脾气也得疯了。等她坐在早餐部的椅子上时,脸色已经没法看了。
但她仍然坚持着要和我谈,那就谈吧。
“小姐有什么事请直说,我这边有点忙。”我翘起二郎腿,略带点不耐烦。
不就是气人嘛,谁还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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