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把悬在空中的手收回,见朱颜自己擦掉汹涌的泪水,平静下来,潘驰才又笑起来。
只是这次的笑不是方才那样故作没心没肺的笑,而是十分勉强的笑,甚至很无奈。
“你动真心了。”
潘驰用最平淡的语气道出自自己醒来后最无法接受的事实。
朱颜望着他,平静道:“他是我夫君。”
屋内的氛围一时变得萎靡沉重,潘驰被她眼神所迫,将眼挪至窗外,想要分散一点思绪,可还是不行。
纵然他嘻笑半生,可这次当真动了心,可动了心却收不回,好不甘心。
“动真心也没办法,只能当寡妇了。”潘驰故意道,还故作可惜地叹气,却遭到一记白眼。
“沈渡不会死。”朱颜斩钉截铁。
见朱颜总算有了除悲伤以外的表情,他长舒一口气,可心底的悲伤却压制不住,狠掐了自己一把,潘驰将所有情绪逼回去,欠打道:
“死了也没事,念在沈渡救我一命,我会好好照顾你,叫你做不成寡妇。”
没有得到回应,他悄悄瞥一眼朱颜。
只见她正在蓄力一般。
“沈渡中毒昏迷,生死不知,你却在这里咒他死。”
“便是你当初中毒,他也未曾这般咒你。”
“亏得你是文武状元,原来也就这般毫无教养,不感念恩德。”
“这么些年只知游山玩水四处行乐,欠下的风流债恐怕是下辈子还不完,你能比得上沈渡一根手指头吗?”
潘驰没恼,笑嘻嘻看涨红了脸指着他鼻头骂人的朱颜,见朱颜怒瞪他,才收敛了笑,摸摸鼻子。
“也没有这么难堪吧。”他小声地说着。
“哦,”朱颜反问,“那不知潘公子哪里及得上我夫君的。”
潘驰故作思考状,想了许久,他灵光一现,用十分真诚的眼神看向朱颜。
“也不是没优势嘛,”潘驰言,眼斜睨朱颜,做纨绔状,“至少我命好活得久,以后也能多照顾你些。”
这个潘驰,嘴巴欠打人欠揍。
朱颜本就担忧沈渡,被潘驰这么一吓,顿觉得沈渡要死了,可潘驰还活蹦乱跳,一时间,眼泪犹如决堤的河坝。
潘驰彻底没辙,只好耐心地哄:
“别哭了,你看有我这个文武状元,还有你这个精通断案验尸的都官令史,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这话没能让朱颜止住泪水,反倒哭的更凶。
被泪水哽咽,朱颜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否则早就将他一顿臭骂。
看朱颜又被自己惹哭,潘驰有些泄气:“一定有办法的。”
他想了许久,将那方被揉皱的信纸展开看了,又走至一旁看甘南道的地图图形,几番思索,皱眉憋出一句:“你方才说沈渡中的可能是西域的毒,你过来瞧,怎得火蛾党的这些东西都和西域有关。”
这大概是潘驰醒来说的最靠谱的一句话了,朱颜立即停止哭泣,将脸上泪痕擦掉,走过来看,跟着皱眉:
“你确定?”
不容她多想,潘驰便娓娓道来:“‘破茧成蝶’,幻术,这次的毒,都来自西域。”
“还有火蛾。”
“火蛾?”朱颜不解,肿起的眼睛艰难地睁到最大盯着潘驰,怕错漏了信息。
潘驰被她这模样激的不敢多言,直言道:
“火蛾,去掉蛾字,便剩下一个火字,我在西域的时候倒是听说过一个传说。”
“什么传说?”
潘驰摇头,他也不确定,还是先不说出来干扰线索:“还有一个疑点。”
“什么?”
“追根溯源,火蛾党上面那位似乎跟西域扯不上关系,”潘驰所说那位,人尽皆知,“众所周知,来罗织是雍州临潼县的人,就在长安城外东南不远处,与西域相隔千万里,跟西域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跟西域扯上这么多关系?”
朱颜本就通透玲珑,听他这么一分析,恍然大悟。
既然来罗织与西域没有干系,那就只剩下营州地界。
她立刻提出去县衙查户籍,潘驰自然乐意一同前往,只是:“要么你在此处照顾沈渡,我去便可。”
“无碍,多一个人,早一日查出来。”朱颜摆手,率先走出去。
潘驰无奈,只得赶紧跟上。
查完户籍后,又去提审之前被抓的那几个半面鬼。
很快便查出,王不醉也是营州本地人,这么些年带着半面鬼们一直活跃在甘南道,登记在册的受害者多为甘南道一带本地人,或者江南一带过来经商的旅客,并未有任何西域有关的记载。
“不论是火蛾党还是半面鬼都跟西域毫无干系。”
朱颜摊开自己的册子,上面罗列了收集到的信息,她眉心微蹙,不由得疑虑,这个组织从头到尾都是由中原人组成,与西域八竿子打不着。
“可是,大夫说沈渡所中的毒与西域有关。”朱颜道。
潘驰也奇怪:“还有无头案里面出现的弯刀,新娘子案里面出现的指虎。”
“广春堂死而复生用的人体蜜饯,来罗敷和王不醉他们身上的死气和佛家糯香,怎么解释?”
朱颜道:“佛家修心道家修身,佛家修来世,道家修今生,妄心无住,真心始定,这等邪术万不可能为佛家所容,便是道家,修炼不死之术也只是修炼自身,先天道炁,方得道修仙塑成金身,岂能有吸取他人气运修炼自身的,放眼整个中原皆无此等情状。”
两人一时陷入死胡同当中。
潘驰见朱颜面显愁楚,左右不得法,提笔便道:“不若我们从头梳理一遍。”
遂将入甘南道以来所得信息都罗列在纸上,一一找出关联,此法虽然愚钝效率低,但胜在结果无差错。
但一番努力,最终线索依旧中断,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把这些人跟西域扯上关系。
纸张被朱颜收拾摞好。
对面的人微微抬眼看向她:“不找了?”
朱颜抿唇,下颌线绷紧,没有回应,安安静静地收拾桌面。
潘驰也没了话,目光随着朱颜手中不停变换位置的纸张动着,一言不发。
伸出手想去拿潘驰面前的那张,却被他拿起来递到她眼下。
朱颜默然接过,低声说“谢谢”。
潘驰心头钝痛,低头帮她收拾,很快,方才被他们弄得乱糟糟的石桌整齐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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