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
灯光影绰的路灯微恍，男人捏起了根烟放在唇间，垂眸点燃，青白色的烟雾横起，将那双冷漠的眸子遮挡得一干二净，只剩他清冷颀长的身形，引人注目。
在周显身边干了五六年，尹澜十分明白，周显这个人很懂得克制。
包括抽烟。
他很少会抽烟，尤其是在赛前连闻到烟味都会皱眉，每次只有比赛结束后，才会偶尔放纵自己几根，但大多数也都是心烦或是生气的时候。
难不成……
是萧棠让他心烦意乱了？
刚刚尹澜被他这么突然地叫出来，心神都乱了，不知所措地跟着他走下来，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般：“阿显，你要和我聊什么？”
她语气很轻，似乎还带着点雀跃。
周显目光这才似乎落在了她身上：“你进队多久了？”
听见他居然在问自己，尹澜激动地声音险些要破音：“五年，都已经快要五年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六年前，国内对于F1赛车的认知程度以及水平，不得不说，十分低，比现在还要再低。
可当年作为首位进入F1赛车队的国内选手周显却主动放弃了国外培训的机会，成立了SFG车队，来免费帮助并且资助对赛车有兴趣有爱好的队员们。
他做了这么多，却依旧低调且内敛，甚至在队内都不会让他们叫一句队长。
那时候的尹澜简直就是周显的疯狂车迷，家里的卧室贴满了他的报纸和照片，并以能进入车队做助理为目标，成为了省城里唯一考上重点大学的孩子，甚至天天靠兼职在健身房健身减肥，从一百六十斤瘦到了七十斤。
终于在半年后，有了一次面试实习的机会。
但当时国外的教练看她瘦得皮包骨，别说是带队员训练，怕是一阵风都能刮跑，拒绝了她。
可就是周显，他那天刚训练完，穿着一身黑红色的经典赛车服，额间的碎发被风扬起，侧脸的轮廓格外分明，比电视上还要再耀眼万分。
他视线不经意扫过了她，修长冷白的长指拎起那张面试表看了眼，微抬眉骨，淡声问她：“财经大学的？”
面试表上的照片还是她一百六十斤时候的样子。
尹澜尴尬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点头：“嗯……”
“那为什么想来这？”他嗓音平静的不像话，却在尹澜心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道疤。
他似乎，好像并不排斥自己照片上那张肥胖的脸，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是唯一一个，不对她体重有所评价的人。
不会说她从前太胖，也不会说她如今太瘦。
“因为，因为崇拜你，只要能进来，我不怕吃苦的！”说话都有些结巴，心里的小鹿撞得简直快要昏倒。
“嗯，是个有毅力的。”周显低沉应了声，“既然有想法就试试看，空口无凭。”
这句话的意思，是她通过了？！
尹澜一愣，吃惊地抬起了头，看向他。
而那刻的周显早已经接通了个电话，那头传来娇娇软软的嗓音，颇有些蛮横：“周显，你再晚点接电话试试。”
这是谁的声音？
居然会这么对周显说话？
只见男人不怒反笑，薄唇轻轻勾着，嗓音也愉悦了几分，却依旧带着淡淡的低沉，不大明显：“大小姐，怎么有空找我来了？”
“我要跟男朋友出去约会，你快帮我挑挑看，我的拳击哥哥是喜欢红色高跟鞋还是白色的啊？”
原来有男朋友，尹澜不自觉松了口气。
恐怕，是他妹妹左右的吧？
男人斜靠在窗边，外面耀眼刺热的太阳过于明亮，将他所有的神情都掩映在光罩之中，看不大清楚，只能听见他冷淡的声线。
“我都不喜欢。”
……
“时间的确过得很快。尹澜，回国之后，向我递交辞职信吧。”
周显同样冰冷的嗓音直接将尹澜扯回了现实。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才发现喉咙已经干涩：“为……为什么？”
“或者，你需要我辞退。”
周显的眉眼依旧是平静的，吞云吐雾间也带着朦胧的恍惚，可偏偏说出这样狠心的话。
让她自己辞职，已经是给足了她面子，如果让周显亲自辞退，那么尹澜会在这个行业永远也找不到工作，甚至抬不起头来。
尹澜摇摇头，红了眼：“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辞退我？”
“我相信你很清楚。”他语气讳莫如深。
尹澜深吸了口气：“说到底，你就是生气我去找了她是不是？可……可我也是在担心你，我怕你会因为她影响到比赛，她难不成因为这个和你告状，凭什么啊？”
“她跟你可不一样！”周显掐灭了烟烬，淡淡嘲讽。
萧棠什么都没说，是何老爷子提醒的他。
甚至就差把两人的监控视频贴在他脸上了。
“你就因为这个辞退我？可这些都是生活上的事，是我和你的私人感情，你没有权利在工作上辞退我……”
“公私不分的人是你。”周显嗓音冷缓，打断了她，“你确定以你现在的态度，留在队里不会影响耽误其他人？”
这些天尹澜的态度和工作状态有目共睹，心思全然不在。
“还有，自始至终影响我的人不是她，是你。”周显淡淡地提醒她，“找好自己的位置，我不想在SFG再看到你。”
尹澜闻声一颤，所有的话都封在喉咙中。
在墨尔本凌晨也是十几度左右的春天，她盯着男人离开的背影，从心尖蔓延生出阵阵凉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扯着下坠。
原来，自己所谓的离他更进一步，恐怕自始至终都只是奢想，是昙花一现。
她永远触及不到周显。
周显也从未给过她这个机会。
……
回到酒店，萧棠早已抱着枕头酣睡，长腿占据了大半个床，很不老实的翻来翻去。
周显淡淡地看着她很久，脱掉了外套。
睡得正熟的萧棠感到腰间一股力道，她隐隐有了醒的迹象：“……周显？”
“嗯。”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气和烟草味，萧棠脑中混沌，费力思考了好几秒，才闭着眼费力道：“你是不是喝多了，我让他们送点醒酒药上来……”
“不用，别动。”
男人低沉平缓的嗓音贴着她的后颈倾吐出来，闻着她发间好闻且熟悉的玫瑰香气，只觉得心神都淡了下来，缓缓阖上了眼，靠得她更紧。
就在以为女人再次睡过去时，萧棠却翻身主动抱住了他，额头抵着对方紧致温热的胸膛，听着他强有力跳动的心跳声。
“我们周显今天很厉害哦，又拿了冠军呢。”
她闭着眼，像是在安抚小孩似的拍着他的背，悄声说着鼓励的话。
“如果……周爸周妈在的话，也一定会为你开心的。”
周显微顿了片刻，然后抬手将她抱得更紧，他想了想，说：“嗯。你应该叫爸妈。”
因为有她，才有他。
因为当年的萧棠，才会有现在夺冠的周显。
萧棠于他而言从不是累赘，而是弥足珍贵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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