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蘅芜还来不及反应,面前便袭过一阵阴风。寒光闪烁时,她被晃得眯了眼,身子也僵住。
匕首将刺来时,她忽然被一股力道推开倒在了地上,随后半边身子一沉。
事出突然,“抓刺客”的呼喊声将大殿内搅得一团乱,谢蘅芜脑中轰轰,看霍珩带着羽林卫极其麻利地将刺客擒住,摁倒在地。
外头等候的侍从纷纷入内,梨落满面担忧慌张,上前搀扶她。
“娘娘,您……”梨落犹疑着一顿,目光瞥向谢蘅芜身上,“太后娘娘,您没事吧?”
崔太后看着镇定,然脸色微白,袖口也被划出了一道大口子,残破之处隐隐有洇湿的痕迹,像是被血液浸湿。
嬷嬷着急忙慌上前,还推了梨落一把,使唤着旁边的侍从将崔太后扶起来。
梨落愤愤瞪了她一眼,想去扶谢蘅芜时,靖国公夫人也走了过来。
她离变故之地最远,几乎没有受到波及,自然是好端端的。见崔太后被人团团围着,国公夫人索性便去寻谢蘅芜了。
见她的侍女正在搀扶,国公夫人也上前帮了一把。
这一摔难免凌乱衣衫,天暖衣衫薄,领口稍稍歪斜,露出一片雪肤。
国公夫人抬眸,视线不由一顿。
那是……
她还未将那点红色看仔细了,梨落便上前遮住了她的视线,为谢蘅芜整理起衣襟。
“娘娘没有受伤吧?”梨落小声询问着。
谢蘅芜摇一摇头,除了被撞倒在地上那一下是懵的,其实她并没有受伤,顶多是被惊着了。
倒是……谢蘅芜目色隐晦地看向一旁的崔太后,见后者捂着一边手臂,她不免疑惑地皱了皱眉。
怎么崔太后好像还受伤了?
那刺客明明……明明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大概是看出她面上疑惑,国公夫人上前小声道:“臣妇方才发觉那人有异,便一早盯着了。这刺客看着是冲娘娘而来,目标却是太后。”
“但他与臣妇的距离太远,臣妇担心他伤着娘娘又牵连太后,只得冒险推了太后一把。”
“没想到……好像还是让太后娘娘受伤了。”
国公夫人的语气听着懊恼,可看其神情,却没有半分愧疚之意。
谢蘅芜心下了然……国公夫人多半是故意的。
这一推,让太后替自己受下了那一刀,又伤得不至于危及性命。
谢蘅芜心下复杂,想国公夫人该多信任自己,才会将这事说出来。
她稳了稳心神,往崔太后走去。
“太后娘娘?”
僧人早已跪了一地,崔太后面色铁青,甚是不好看,险些没有收敛好神色瞪向谢蘅芜。她重重哼一声,看向霍珩:“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刺客带走!”
霍珩面不改色,一板一眼回道:“太后娘娘,属下只听从陛下与皇贵妃娘娘的命令。”
崔太后脸色又一沉,嬷嬷在旁斥道:“放肆!”
“霍指挥使,把人带走吧。”谢蘅芜柔声,又安抚崔太后,“他们也是听令办事,太后娘娘息怒,先让医官来看看伤,若是那刺客刀上淬了毒……”
像是关心又像是诅咒的话,让崔太后忍不住横了她一眼,嬷嬷慌张下,喝道:“还不快来人!”
崔太后被一众人拥着,急吼吼地出了大殿。
谢蘅芜听见身边一声极轻微的嗤笑。
她侧眸,看见了国公夫人面上没来得及收回的笑意。
被抓个正着,国公夫人稍显尴尬,别开眼与还跪着的僧人们说道:“师父们快起来吧,稍后会来人处理。”
住持连声应着是,慢慢起了身。
霍珩已令人带走了刺客,上前支吾道:“娘娘……娘娘没事吧?”
“我等不便入殿,在外守着,没能及时进来,让娘娘与夫人受惊了。”
谢蘅芜看破他忧心的是什么,宽慰他道:“本宫没事,再说了,还有夫人相助。你放心,本宫会替你与陛下说一说的。”
霍珩这才松了口气,向谢蘅芜郑重行过一礼,带人退到一旁守着,并未出去。
出了这事,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忌讳了。
谢蘅芜闭一闭眼,心有余悸。
霍珩只是动作不比就在身边的国公夫人快,有他在,她也知自己不会出事。可这刺客,出现得实在太蹊跷了。
“娘娘在想什么?”
谢蘅芜垂眼,听着国公夫人的问话,小声道:“夫人不觉得这刺客……太拙劣了吗?”
国公夫人从前征战沙场,身手与敏锐程度自然超乎常人,能发现异常不奇怪;可这一回,连谢蘅芜这般从未习武之人都事先发现了不对劲。
这刺客能混入国寺住持亲自带的僧人队伍里,掩藏自己的本事却这般差劲。
这场拙劣的刺杀,目的真的是她们吗?
“娘娘所想,便是臣妇所想。”
谢蘅芜抬目,与她对视一眼。
—
回宫车舆上,谢蘅芜再次与国公夫人同乘。
车声辚辚,两人都沉默着。谢蘅芜靠着软枕闭眸假寐,国公夫人则时不时看她一眼。
其中殷切热烈,哪怕是她闭着眼都能感受到。
谢蘅芜多少受不了了,睁眼道:“夫人想问什么?”
国公夫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心翼翼道:“娘娘,臣妇想问的,或许有些……冒昧。”
谢蘅芜温声:“夫人救了我一回,问什么,我都会如实回答。”
国公夫人眉眼一松,问道:“娘娘身上……可有什么胎记吗?”
谢蘅芜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白,不由怔了怔。
“娘娘别误会,若是娘娘不愿说,无需告诉臣妇。”
谢蘅芜“唔”了一声,垂目道:“无事。”
说着,她指尖勾住领口衣料,往旁边一扯。
国公夫人下意识避开视线,但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回来。
她视线凝住,像是僵在原地,随后目光极缓地,落在谢蘅芜的面上。
她眉头似蹙非蹙,眸心微动,光点盈盈,震惊之下又夹杂着怀疑。她张了张口,万千言语咽在喉间,发不出一点声音。
谢蘅芜垂目避开国公夫人的视线,慢慢将衣襟重新拢好。
“娘娘,你……”国公夫人艰涩开口道,“这胎记是……”
“是我从小就有的,夫人……怎么了?”
谢蘅芜生怕与她对视便会露馅,始终垂着眼,轻声反问道。
国公夫人抿唇,艰难地收回视线,喃喃:“没什么……”
她如今心中一团乱麻,唇角动了动,想哭又想笑。
“……没什么的。”
国公夫人继续喃喃着,眼角却倏忽落下一滴泪来,打在了裙上。
极轻的啪嗒一声,却像落雷,劈入谢蘅芜心底。
她肩头颤了颤,极缓地,吐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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