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日,隋氏顶层,总裁办。
隋洐双手交差,翘着长腿,闭着眼睛静静坐在大班椅上,面无表情。朝阳的光辉撒在男人身上,却暖不透他浑身萦绕的寒意。
对面,宋子健拿着一叠资料,一字一顿地念道:
“罗娟,女,卒于2016年。丈夫洛森今年三十四岁,女儿洛茜四岁。生前系银行财务人员,因挪用公款为其女治病被判刑十年。2011年入狱,于冰城女监服刑,后表现优异获减刑,出狱前两个月,其所在监室发生犯人殴斗事件,被刺身亡。”
隋洐眉间锁出一个“川”字,女人的话犹在耳边:
“松手,你放开罗姐,你敢伤害她,我死都不放过你!”
“为了洛家父女我愿意做任何事,这是我欠他们的。”
“罗姐才是最善良的人,没有她,我根本活不到现在。”
第六感告诉隋洐,这个女人的死或许与林如影有些关系。
果然,下一秒就听宋子健颤颤巍巍地报告,“据悉,罗娟是因为保护同一监室,被人欺负的狱友,而被闹事犯人关萍用牙刷把刺中心脏,抢救无效死亡的。大小姐就是那个人。”
一瞬间,隋洐睁开眼,目光直愣。想到林如影在监狱中遭受欺凌的一幕,他感觉心口闷痛,手脚发冷。
怪不得,林如影出狱后一直帮助洛家父女,原来她身上背负着一条人命。
林如影和父亲林振伟一样,最是恩怨分明的人:帮过她的人她可以赴汤蹈火,陷害她的人她也会记恨一辈子。
蓦地,隋洐突然有些庆幸:不管出于私心或是巧合,总之,阴差阳错间他救了洛茜,算是替她还了一个人情。
也还好,他已经联系到美方医院,找到那位医生,算是补偿了她残废的手臂。
“还,还有……您从前让我调查冰城女监的事,原来那个关萍就是挑断大小姐手筋的犯人,”宋秘书浑身侵染伤感之色,“她是监狱里的女老大,平时经常欺负其他狱友,大小姐就是其中遭受暴力最多的一个,经常挨饿、被打骂、被虐待……”
下面的话,宋秘书已经说不下去,只能将全部调查结果放在办公桌上。
话音刚落,隋洐的周遭仿佛笼罩一层冰霜,当他看到一张张旧照片时,脸色苍白,手不自觉颤抖起来。
相片是当时出事,狱警赶到现场,第一时间拍摄留证的。
第一张:
一个女人躺在厕所的水泥地面上,右手腕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翻折,血液四处蔓延。
林如影就那样半睁着眼,好像被遗弃的残破布偶,精致的五官没有一丝生气,白皙到惨白的脸颊与紫红色的血泊形成鲜明对比。
第二张:
一个女人蹲在监室的角落,脸上以及身体露出来的地方青青紫紫,没一处好地方。她面前的地上放着一只肮脏的铁碗,里面是一些发霉的白米饭,混合着女人的头发、指甲,以及抽完的烟蒂。
林如影双手捂住脑袋,目光有无辜、无助和惊恐。
第三张:
一个女人趴在监狱的铁床上,后心部位插着一只锋利的牙刷,鲜血四溅。另一个女人跪在旁边,瑟瑟发抖,仰头嘶吼。
林如影的脸上满是血迹,泪水从秋水明眸中止不住流淌,空洞绝望。
余下还有第四张、第五张……
隋洐已然看不下去,他两手哆嗦着将厚厚一叠资料全部撕碎,团成团,再撕碎,再团成团,发泄着内心的痛苦。
平生最爱的女人有过这段非人遭遇,他竟丝毫不知,真是该死!
痛不欲生,也不过如此!
隋洐双手插进头发,用力抓挠:这三年,他都在做什么?
她锒铛入狱,他和她的仇人举行了盛大开业的婚礼;
她右手被废:他陪她的仇人车祸养病治疗伤腿;
她被人欺辱:他陪她的仇人出席各种活动,成为媒体前的恩爱伉俪。
……
他明白,她恨他、她厌弃他、她仇视他,她恶心他,不足为怪。
隋洐耷拉着头,落寞地捶打脑袋,悔恨与苦痛交织。到底要怎样,他才能弥补自己的罪过。
三天后,本周五。
林如影的手腕肌腱修复手术如期而至,所有人都满怀希冀。
昨晚,一个意外的好消息不胫而走:原来Dr.Johnson竟然是这台手术的主刀医生。
大家惊讶之余,无不感叹林如影好人有好报,也都称赞尹义华办事牢靠。
此时,林如影已经检查完毕,躺在病床上,再过半个小时就要正式手术,她的心七上八下,说不出什么滋味。
“华子,医生的事谢谢你,也麻烦你替我向王副局转达谢意。”
“跟我别客气。”尹义华挠了挠头,暗自纳闷:事有转机,王刚为何没告诉自己?
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林如影被推进了手术室。
术前消毒,医患见面。
Dr.Johnson是一位高个子的中年男人,体态偏瘦,会说几句简单的中文。
现在,他和林如影正用南腔北调的憋足汉语交谈:
“林小姐,你真是太幸运了!你的爱人来美国找我好几次,正好我这边有台手术临时改期,因此才有时间来中国。”
“太感谢了,”林如影有些懵,“不过,‘我的爱人’是谁?”
印象中,尹义华这些日子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没时间出国。
“哦,对不起,这个秘密。”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Dr.Johnson及时闭上嘴巴。
“可是……”林如影试图追问,可话没说完,麻药便注入血管,她感觉手臂一点点失去知觉,意识脱离。
林如影因为流产和手伤,做过多次手术,因此对麻药有很强的抗耐性。
十几分钟后,因为紧张,她紧紧闭着眼睛,昏昏欲睡,所有医生也都认为患者陷入药物沉睡。
这时,墙壁上的座机响了起来,小护士接起话筒后,喊了一声,“Dr.Johnson,您的电话!”
Dr.Johnson高举双臂走了过去,护士也将电话放在他的耳边。
只听,他朗声笑着,信心满满,“Oh,Mr.Sui,take it easy,just a small case,I'll try my best!”
“Mr.Sui?Mr.Sui?”林如影口中呢喃,终于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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